世间的机缘真得是无比奇妙的。原本计划的那家4S店因没有进口配件,推荐去玉泉山的进口店,那一家曾经是我觉得远一直不选的,只是个小灯的问题,店员都有点儿露出不修也行的口气。却还是决定去了,维修时间不长,也犹豫了下还要不要去二楼的休息室,一楼也是有沙发的,先是在店里转了一转,坐在了一楼的沙发上。却仍然动念想去二楼看一看。就这样,遇到了这个可爱的茶道姑娘。无论机缘大小,诸事皆是如此,任何一个机缘,似乎都有一连串的事件促成,但每一次直觉升起的时候,头脑中犹豫的声音也会一并升起。头脑的声音会给出千万理由,而心的直觉却从无理由,所以每每似乎显得头脑的声音更加有道理。如果这其中,有任何一次听信了头脑的声音,这一机缘都不会发生。而这一切,皆是对心识与意志的考验,所以,机缘永远是均等的,但却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启动机缘。
姑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爱率真,有着天然的直觉力,亦无太多杂念,当初完全不懂茶的她,只因到老乡的店里转了一转,被满屋的香与静吸引住了,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辞去了原本的工作,而老乡却刚刚带了她一天就因故离开了。完全不懂茶的她吃尽了苦头,在考取茶艺师后更是心灰意冷。满眼见到的,都是为了赚钱才学茶的人,全无一个是真心爱茶懂茶之人。在遇到现在这个师父之类,她消沉了许久。
她说,初遇师父时,师父还是个毫无名气的人,只是应邀在中医大学讲讲茶课,偶然参加之后,竟追了师父三年。头回见到师父,师父问她为何而来?她述说了她的经历与想法。师父问她,那在你眼中茶是什么样子的?她说她觉得茶是有灵气的。师父说,你要真感兴趣,就跟着我打打杂吧。却也没有答应教她,她说大概是她茶城的工作经历让师父犹豫了,因为师父曾说过,教她比教一张白纸要费力,已然有太多成了习惯的野路子。就这样,跟着师父干些搬搬桌椅的事情,她也是乐意的。只是在师父教别人的时候,她会在一旁专注地听,也不提问也不插嘴,也没要求师父教她。她说本来嘛,人家没这个义务。我想,正是这沉稳踏实不浮躁的性子打动了师父,终于有一日,正式收下了她。
她说师父有一厉害的地方是『看茶汤就能识人』,这也是她最怕的。有一回给师父泡茶,那时的她正消沉,师父看了眼茶汤,说这茶不喝。她问师父为什么,师父也不答,只让她把壶提起来、放下,提起来、再放下。师父要她只重复这样的动作,直到自己懂了为止。她说当时,她知道师父在提点她,但她是不明白的,后来很久,才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说起这份工作,刚开始的时候,她只觉得租金水电全免,自己的负担不重,就欣然答应。那时朋友提醒,不要觉得简单,这样的工作,要耐得住寂寞、撑得住场面。人少的时候,可能几天都不来一人,你要稳得住自己才行;人多的时候满屋子都是,你要能够面面俱到,不能顾左顾不了右。她说,另一家店跟她相熟的姑娘,人一少就抱怨,还经常几天不去上班。她却说,一个人的时候,最是静心反思的时刻,现在的人啊,往往不从自己身上找理由。是呀,无论什么样的工作,这道理都是相通的。如今的很多人,都是耐不住寂寞,人一少、业绩一下降,都抓狂。但真给他一个场面,却也撑不住拿不下,顾头顾不上尾,顾前顾不了后。又都觉得问题不在自己身上,在环境、在他人、在条件,轻率得换环境、换人。
说起传承,她说师父不易,教人千千万,可真正能带出来的寥寥无几。真正的传承,几乎都是一对一、手把手的,需要师父耗费大量的精力与时间,更不用说搭上的茶叶。这也怪不得有些师父有些东西总是密而不传的,并非是师父摆架子,很多人都是好玩好奇,刚学点儿皮毛就出去吹嘘,或者稍稍有点儿挫折就放弃。真的在用心学的、真正可教识教能教的,总是少数。是啊,这大概是导师之苦,无论传承的是什么,无论导师的高低、纵使倾尽全部心血,也没有一个导师能够决定弟子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接收以及加以运用。真正在传承的导师,无一不会多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止步、掉头、走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传承被弟子扭曲,这一切无一不会带来失望、沮丧、信心的动摇,一个真正的导师,是需要无比巨大的意念支撑以及无限宽广的心量去容纳的。很多导师,都会让弟子先打杂、干些别的,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开始传承。就如同入寺的和尚,总要先当几年的扫地僧、挑水僧、火头僧,才能念经打坐。这看似是师父占弟子便宜,但其实是在考虑弟子求学的信念是否足够坚定。
她说曾经有个喝过十多年高价洱的茶客,大师父许多,刚进师父的店,就大放厥词『我要喝的茶,你这未必有』。一番下来,竟连话都不敢说了。走的时候,师父给他一个十几块的茶砖,让他从头喝起。她告诉经常喝茶买茶的人都知道做成砖的茶,往往是品质最次的,但师父也说过,茶无绝对得好坏。师父这样做,是要他先放下傲气。她也曾经遇到不少来学茶的,你教他什么,都觉得你这方法不行,还是自己的方法好用。遇到这样的人,她就不说了。的确,传承的第一个障碍,就是傲慢之心,它会让一个人根本听不到别人究竟在说什么,它会挡掉一切与自我认定不符的话语。
无论学什么、干什么,大家选择的道路可能有所不同。但无论选择什么样的路,相同的是,能走多远端看一个人的意志力。这一路上,不亚于西天路的九九八十一难,重重挫折、重重障碍、重重迷惑、重重分心分神之事。曾经同行的人,一个接一个停下来、慢下来、转回去、放弃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响起、放弃的理由无时无刻不会出现,这一切,无一不是对意志力的考验,全看你能拿出多大的信心相信自己的方向,拿出多大的勇气与毅力坚持走下去,即使是孤身一人,即使身边都是反对与嘲讽的声音。
但与这姑娘的相遇,却也让我相信,无论有多少次的走散,只要继续前行,终也会一次又一次遇到真正的同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