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友是什么?狗友,狗友,首先得有狗。有了狗怎么办?你不得任着它不管,这里拉了,那里尿了,出去溜溜,外边跑跑——得伺候它。那说的是养狗的人?对!好什么的人都容易形成一个同好的圈子,养狗的人每天要出来溜溜狗,同是一个小区,低头不见抬头见,见得多了,自然熟络,打起招呼来都好像老门子里的邻居:“来啦,溜溜!”,“今儿晚了,吃了嘛?”,“这两天没见,出门了?”。
狗友们遛狗都有个大概相同的时间段----清晨起来,晚饭过后,狗儿们憋了一个晚上或是一个白天,出来就是急茬,后腿一抬,屁股一撅,溉木施田,好生痛快!狗友们起先聊得都是狗:哪家狗昨天吃坏肚子啦,下来的都是稀的。。。哪家的母狗最近闹啦!小公狗屁股后面围着转。哪家狗讨厌,又把屎拉在门洞子里了。哪家的狗跟“人家”打架,被咬下一撮毛!哪家狗肥的走不动了,哪家的狗跑丢了,哪家狗死了。。。。
狗友有时候会跟着狗的感觉走,谁家的狗跟自己的狗玩得起来,两家主人都好像是更亲昵一些;若是两只狗甫一见面,就呲牙咧嘴,嘶吼嗷叫,狗友们自然也难得接近,忙不迭赶紧把狗牵走,有时要是遇上哪位为人促狭或是心里本就不痛快的狗友,还会横生枝节,造成两家主人的嫌隙。故养狗遛狗,有人天长日久,交了朋友。有人地久天长,成为仇人。狗经常一扭脸就忘了,人又何必如此。
自从我捡了小黄,我也成了狗友。我家小区有个供业主室外活动的空地,空地是个长方形,宽近20米,长50多米,空地南北两头突出两个圆形的天井,天井上覆玻璃,往下面看去,是地下停车场。空地中间东西两侧又分别种有两个长条状不大规模的花圃,花圃离地约有两尺,沿着石头边缘装有木头枕子,小区里的人每天就在这空地周围遛弯,在木枕上休息。狗友们经常在这里歇狗。
小区里有个袁奶奶。袁奶奶养了一只棕色的泰迪,叫泰迪。袁奶奶很特别,她的泰迪也很特别。袁奶奶不喜欢和别人“凑乎”,她的泰迪也不喜欢和别的狗“凑乎”。袁奶奶天天都拿了一把小马扎,一个小音响,走到离空地还有几米远的小路口,把马扎放稳了,坐下来,打开音响,音响里放的多是评剧,也偶尔听京剧,评剧貌似最爱听刘巧儿,我总是听她放: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袁奶奶音响的声音调的很大,有时在楼上都能听见,人家说她耳朵不好使了。袁奶奶一头银发,我不知道她的岁数,但她爱听刘巧儿,想必心里还是年轻的。袁奶奶一坐就是一天,泰迪就在她的不远处陪着,人和狗俨然都是这个小区里的一个常态,一个固定的画面,袁奶奶在想些什么呢?
我们小黄最喜欢和一条大狼狗玩,这条大狼狗叫小豹。小豹的主人姓王,大家都管他叫老王,他50多岁,皮肤黝黑,眼睛很大,晶亮亮的,走起步来矫健有力,快的时候真有种足不贴地的轻盈感,带着股狠劲。小豹也“狗”如其名,健壮得像只豹子,它每次晃晃悠悠的一走近,其他的狗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立即都变得老实了,小豹要是过去闻一闻哪只狗,那只狗连躲都不敢躲,匐这个身子,滴溜溜着眼睛,有时还会发抖呢!可小豹却是我见过的最听话的狗,也是最温顺的狗,这都是他主人训得好。
小区里还有一只狼狗,是一个女人养的,叫大迪。大迪不很听话,咬狗,还咬人。小黄见到大迪,总是躲着走。经常有人分不出小豹和大迪 ,别人一提大迪,老王总是一脸板正,不屑地说道:“我们小豹,平背!他们大迪,弓背,嘁。。。。。” 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懂狗,不知道什么叫平背和弓背,但的确能看出老王对自己的狗有着深深的傲骄。
老王很喜欢我们家小黄,每天见面他都是先跟我们家狗打招呼,
“来啦!小黄!” 然后再看见小黄的主人:“下来啦。”
“来了您。”
听说老王以前还有点江湖地位,是个有点厉害的人,他有时去训小豹,一时性急,眉目眦裂,吓得小豹马上就老实了,可见当年之一斑。可现在老王在小区里人缘很好,小豹的“狗缘”也好。老王喜欢帮助别人,他帮助人是用狗来帮助,谁家的狗丢拉,来,小豹!我们帮着找!谁家的狗打起来了,去,小豹!把他们拆开,看他们还打不打!(小豹一过去,自然就散了)。这不那天大迪又惹祸了,有户人家圈了块地,围上矮栅栏,里面养了鸡、鸭、鹅,还有羊!大迪一路追着鸡跃进围栏,本来已是鸡飞狗跳,忽然发现还有只羊,霎时间狗和羊PK上了,这边”汪汪“,那里”咩咩“,“大迪!你给我过来!” 女主人声嘶力竭的喊着,一下子没拽住大迪,还被摔了个大马趴。一时局面失控,众人束手。老王一看,当下派出小豹,大迪见了小豹,真一点都 “大” 不起来了,身子一缩,尾巴一紧,脑袋也耷拉下来,像是见了天敌!到最后小豹竟把大迪给赶了回来!
后来见面我向老王提及此事,老王只说:
“他们家大迪,弓背,嘁。。。。。。”
然后摇了摇头。
现在养泰迪的很多,泰迪有各种颜色。我们小区有只棕红色的!它的主人是位漂亮的女子,女子20多岁,秀发乌黑,眉目清秀,皮肤白皙,身材修长,前有突后有翘,最重要的还是个水蛇腰!她经常晚上出来,月上柳梢头,溜上小泰迪,人和狗都慢慢的走着,有时驻足下来,微微抬起头,弓起一条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小狗在腿间静静地围绕,一会儿许是被她发现了,她就款款地低下身来,轻轻地将狗儿爱抚。美人和宠物,这是一道风景线啊!我每次出来,都喜欢偷偷地多瞄她几眼。大家出来,也都喜欢偷偷地多瞄她几眼。瞄她什么?瞄她的水蛇腰,走起路来,袅袅婷婷,随风摆柳,好看!
狗友里和我们最熟的是小田姑娘,她的狗叫笨笨,一只可爱的的小比熊。小黄小时候常和笨笨在一起玩,玩着玩着,狗熟了,人也熟了。小田是陕西人,今年才满22岁,三年前来到天津打工,找个了本地的男朋友。小田有点胖,皮肤晒的有点黑,奶子挺笃笃的,四肢很健壮,五官无棱无角,哪里都像是一道弧线,全是圆圆的。小田很开朗,能说又爱笑,你和她在一起,她是闲不住哩!她说家里重男轻女,弟弟不干活,还要自己大老远跑回去,上房扫瓦,下地秋收,本来就不白,晒得更黑了!她给我讲她男友不爱狗,笨笨都由她来管,前两天男友抱回一只小香猪,开始狗欺负猪,猪气不过,她就学着小猪气不过的样子,哼哼哼哼。后来狗和猪混熟了,天天抱在一起睡觉不分开,她还特意告诉我:“用你们天津话一个词来形容,什么来着?——‘腻乎’!”。
小田的性格好,人缘自然也好,不要看她不是本地人,大家都喜欢和她聊天。久而久之,她就对这个小区的八卦轶闻了如指掌。我想听八卦了,就去找她聊一聊。她知道的可真不少,她给我讲袁奶奶。袁奶奶年轻时人很漂亮,老伴有文化,是个读书人,夫妻感情好,一辈子没红过脸,前年老伴死于心肌梗塞,以前是两个人坐在一起还有一只狗,后来少了一个人,狗还是那只狗。她还给我讲“海盗“他妈。“海盗”是一只健壮的哈巴狗,眼睛突突的,嘴叉子咧得很大,全身都是白色的,只有从左眼往上到左耳一带有那么一抹深棕色,左眼圈又在深棕色的底子上描了重重的一圈黑,真像电影里演的独眼海盗。这种形象无疑很霸悍了,“海盗”的性情更霸悍!“海盗”是个拼命三郎,什么狗都不要走近它,它咬起狗来不要命,虽然体型悬殊,但小豹都让他三分!“海盗”的主人很爱它,明明是“海盗” 咬了别“人”,她还怨人家没有看好自己的狗,正因为她“护犊子”,大家都管她叫“海盗妈”。小田说不要看“海盗妈”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其实她的命很苦,和丈夫有了孩子,但孩子腿不好,先天残疾,床上躺了十来年,无法自理。后来丈夫跟别的女人跑了,卖了房、分了钱,孩子丢给她,现在每个月只给她500块的抚养费,500块钱能干什么?连她租房的费用都不够!这不前两天骑车不小心,还摔坏了自己的一条腿。她们家现在人都瘸了,只有狗是个全乎“人”。。。。。
小田还给我讲——我不让她讲了,她给我讲完,我再看到袁奶奶和“海盗妈”,眼前变成了灰颜色。
狗友里不能不讲的是二哥。我不知道他是家里行二还是其他原因,反正人人见了,叫他二哥!二哥养了只黑白杂色的狗,叫乐乐,这种狗和小黄一般,说不上是什么品种,非要个学名,中华田园犬。报上俗称——大菜狗一只!可二哥不那么想,他常跟人说:“我们家乐乐,小时候别提多好看了,哎呦诶~就像只小熊猫!”养狗的人都认为自己养了只与众不同的神犬,这也可以理解。二哥高高瘦瘦的,面色红晕,神完气足,喜欢穿一件齐腰灰夹克,走起路来背着手,一步一顿,稳稳当当,挺有派头。
二哥今年60拉!几年前抱了大孙子,没事带孙子出来逛逛,有人见了,“嚯!二哥有孙伙计啦!”
二哥高兴,应声回到:“嗨,儿子争气!”
这争的是什么气?
二哥是个大白乎。时政要闻、娱乐八卦是他强项,天文数算、历史地理可以聊聊,养生保健、两性知识他也懂点。哪里有人堆,无论正在侃什么,二哥边一站,自然就把下茬接过来。不过会儿,他就成了主角,大家都听他说,也爱听他说,他在哪里,哪里有欢乐。
这两天听说jin正en不见了,这对二哥来说可是大事,这不?又白乎上了,连大孙子都不管了:
“这jin三胖肯定是被软禁了!我早说了他就落不了好,怎么样?”
“是么?二哥”
“二哥您还知道嘛?接着说”
“爷爷,爷爷,我要尿尿!”
“等会等会,大孙子”
“给他爸抬棺材的那几个,那是他爸留给他的,都是他大爷伯伯(baibai),结果怎么样?让他全给办了!那还能好的了?”
“二哥说的是!这jin正en,有点愣!”
“还是太年轻!”
“爷爷,爷爷,我要尿尿!”
“马上马上,大孙子!”
“二哥,咱不说jin三胖了,他怎么样跟咱没关系。说说最近房市吧,您怎么看?”
“是呀是呀,好多年轻人为了给孩子上重点学校,都买那学区房,好几万一平米呢!有必要吗?二哥”
“我看那都是神经病!干嘛?本来那点钱中环线买套大房子,换个学区房小平米的,介不有病么!?就为了给孩子上好学校?我告你,孩子学习好不好跟那没关系!”
“对对,没关系没关系”
“爷爷!”
“在哪都有好学生。你那孩子得是那块料。俗话常说:是龙还是龙,是凤还是凤,是鸟屁——还是鸟屁!”
“爷爷是鸟屁!”
“嘿!介小兔崽子!”
(本文写于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