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可可西里无人区东边的曲莱麻地区,有大片大片的荒原,长江发源地通天河流经这里。
流浪者阿武,在通天河的沙洲边上,用刺刀捅死了一条向他扑来的疯狗。
青海西部荒原一带野狗泛滥成灾,甚至会袭击路人。
这种偏远无人区的沙漠草原到处潜藏着危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惊险的遭遇。
而阿武,浪迹在荒原上已经好几年了……
一、
青海长云暗雪山。
荒凉。
一片孤城万仞山。
还是荒凉。
我认识阿武,是多年前在青藏高原上的一次偶遇,那年我正在西部拍摄纪录片。
这个三十多岁上下的汉子,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灰色户外服,皮肤显然是长期在高原生活的黝黑和沧桑感,与藏人无异,如果走在藏区的路上,很多人都会认为他就是本土的康巴汉子。
他在荒原上流浪,是想找一些稀有品种的石头。
是的,阿武是一个玉石商贩。
他喜欢随身带着一个牛皮袋子,遇见人就拿出来让人观赏。
他曾递过袋子给我,但见里面有些用布包裹着的墨绿色石子,这些石子表面很多花纹,纹理如同青蛙的皮,背上泛着一些淡蓝色的光。
我对这花花绿绿的石子很是好奇。
他给我解析道:“这是药王石,藏玉的一种。”
藏玉,顾名思议是产于西藏的墨绿玉,属于蛇纹石玉类,也叫藏翠,在雅鲁藏布江流域附近发现的藏玉,被外界认为是质量优良的墨绿玉。
我对玉石一窍不通:“或许告诉我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我好歹还能有个概念。”
他邪魅一笑:“这些石头在市面上都是有贵有便宜的,便宜的也就几十元,贵的会惊掉你的下巴。”
我把玩着这块石头,手感滑润细腻,确实很舒服,又见他用牛皮袋子层层包裹,感觉应该是一块好玉吧。
他解析起玉石的来历,这是在西藏贡觉地区一户老藏人那里收的……
阿武,这个神秘的流浪人,他到底搞的是什么名堂呢?
二、
阿武是陕西人,他原本并不是宝石商人,他最初是一名矿工。
20多岁的时候,曾经年少傲气的他总觉得自己能闯得出一番事业,挣大钱。
他说:“我记得我是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不辞而别走出家门,上了一辆长途汽车,开启闯荡四海的流浪人生。”
可是在外闯荡谈何容易,贫苦家庭出身的他,没有多少门路,只好只身来到黄河边上一家矿业公司。
他之所以选择做矿工这种危险性大,但待遇高的工作,是希望能干几年攥些积蓄,再找点小本生意做。
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动,矿上因为人手紧缺,他又被派驻了青海的分公司,公司在玉树州附近有个采矿场,他又被稀里糊涂的编进了勘探队,在做工程师手下做劳工,给这些专家们打下手,干苦力活。
勘探队有别于一般的矿工,是一个独立的部门,主要工作任务是实地探测有开采价值的矿藏分布脉络。
阿武在勘探队里做苦力,按专业工程师的指示做各种各样的工作,他人也聪明,逐渐熟悉了业务。
他时常要跟随勘探队在高原戈壁上四处活动,考察矿藏分布,以及探测公司自有矿区开采情况。
高原地区的壮阔自然风光使他心情很舒畅,他爱上了这份职业,也跟专家们学了一些野外勘探的学问。
在矿区里干活其实很枯燥的,上班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干些苦累脏活,下班后没别的消遣,大家就打牌喝酒,假期被工友们拉扯着一起到县城里寻欢作乐,这种日子虽然消磨意志,但也算过得轻松无忧。
往后几年,公司的采矿业务日渐萎缩,直到有新的领导走马上任,转变了运营策略,停止对青海矿区的投入,勘探队的工作正式中止,阿武得到一笔遣散费后被迫离开。
此时的阿武,成了断线的风筝,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命运的棋子。
在矿区那几年,阿武已经习惯了高原上的生活,还学了一些安多藏区的藏语,跟当地人打交道的经验炉火纯青。
虽然他没有学历,没有念过勘探专业,但在专家们手下混过,倒也见习了几分本领,学会了很多矿产勘查技能和玉石的知识。
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大山,能用鼻子嗅就能嗅出山川大河布局,脑海中呈现一张活地图。
专家们曾经这样评价他:“你比我在大学里教的学生都要有天赋,只可惜你是泥腿子出身,不然我可以带你去深造,成为业内的人才,只是这论资排辈的社会,容不下你啊。”
三、
为了生存下去,阿武只得自谋出路,他萌生了从事玉石商贩的想法,收购和贩卖玉石和偏远地区少数民族民间藏品。
他在青、疆、甘、川、藏地区搜集玉石原产地,然后发展全国各地的合作商家替他转手收到的宝石,有圈内的藏家来找他,他也会直接出货。
他的常驻地点是青海玉树,有时也会到新疆和田、四川甘孜、西藏昌都等地区。
玉树,是典型的安多藏区,在地理上非常特殊,下辖只有几个县,但地域面积非常广大,散布在巴颜喀拉山脉和唐古拉山之间,西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可可西里无人区。
俗话说大山大河出好玉,在青藏高原冰川雪山融化的水,汇入各支流,形成大江大河。
这种冰冷水流冲刷下的石头布满在干涸的河床附近,如果你细细搜寻,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石。
在山谷地质风化严重的地区,也是产宝石的地方,因长期风化裂解为大小不等的碎块,崩落堆埋在山坡上,但往往需要大型工程机械开挖才能筛选出来。
阿武以玉树为中心,向巴颜喀拉山区周边一些乡县辐射,想低价收购一些比较有价值的民间藏品,再高价向内地大城市客户转手出货。
他经常四处逛荡着,希望能寻找到一丝丝机会,
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有次他前往青海和新疆交界的地方考察一个采石场。
新疆有大片大片戈壁滩,一望无际,由于是平坦地形为主,挖掘机等工程机械进入方便,他曾目睹数千人在河床上寻宝的景象,很多戈壁滩已经被人挖地三尺,来回翻腾。
而在青海采玉石要比新疆困难得多,青海的地形和气候更加复杂,高寒冻土带和草原牧区,常年飘着雪花,大型矿车机械在山区进入也不方便。
阿武看见一些已经被开发的采石区,所到之处满目疮痍,生锈的工程机械遗弃在路边,往昔火热的石场无人问津,只有零星的乡民在河滩上细细寻觅。
市场越来越不好做了。
四、
阿武,应该算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吧,但他却喜欢形容自己是高原上的“浪人”。
什么是浪人?
他嘻嘻一笑:“咱穷人出身,不拿命去闯,如何能迅速挣到大钱?有多少人冒着生命危险,脑袋别在裤腰上,过刀头舔血的生活。”
而他干着玉石贩子的行当,也不是去上刀山下火海,虽然生意不是那么理想,但咬咬牙还是能坚持下去吧。
阿武时常开着一辆二手的面包车,车上放着床和生活物资,省去住店和吃饭的费用。
他出差奔波于多个玉石原产地市场,做些批发零售的工作,小打小闹,一买一卖赚个差价,勉强糊口。
有时候到处转也不是什么好事,偏远地区对外来陌生人往往很警惕,当地乡民不知道他东闯西转干啥的。
在玉树称多县,他向村民打听一些地形山势时,还被当作间谍被抓了起来,被盘查了很久才释放。
从玉树往南,是通天河河谷,阿武经常在这一带活动。
通天河谷开阔,河中沙洲栉比,水流散漫,两岸是相对平缓的山丘,这里也是黄河、长江等很多大河的源头所在地,被称为“三江源”。
阿武在这些人烟稀少的高原大河流域闯荡了很长时间,有朋友送了他一个外号:“通天河浪人”。
而和他合作的销售渠道商家,则称他为“青海佬”,尽管他并不是当地人。
我问阿武:“在金沙江上游全是急流冲刷的大峡谷,如此高峡大河的地方,真发现了矿藏,能有搞头吗?”
他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啊,隔行如隔山啊!咱以前在矿业公司勘探队工作的时候,在青海的阿尼玛卿山和扎陵湖之间的地域,发现了一个稀有矿石分布区,勘探队给领导打了个报告,后来评估为储量太少,投入产出比不合算,是亏本生意,最后就不了了之。”
那种需要勘探开采的大动作,不是阿武这种量级能干得了的。
按中国的国情,大地上发现的矿物资源都是属于国家的,即使被你发现了,也就500元奖励加一面锦旗,开采需要以机构名义向政府申请,私自去开采都是不合法的。
而阿武,连一个蚂蚁的力量都不如。
所以他只能去做一些民间收购玉石的小生意,开着那辆破旧的小面包车,四出游走活动,走在荒芜人烟的戈壁上。
积雪打滑的路面上,需要给车轮装防滑链,才能避免车辆失控,高原夜晚的月光很冷峻,车灯把远方路面照得亮堂堂的,可是茫茫前路,路在何方呢?
曾经有业内的朋友建议他:“你固守在玉树一处地方,机会还是太窄了,市场也不好做,是不是得走出去?”
阿武觉得也对,便萌生了到未去过的各大流域考察玉石和民间藏品的想法,从青海通天河一路南下,去西藏的金沙江流域。
就这样,他开始过上了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的高原猎宝人生涯。
五、
阿武沿着乡县的人迹罕至的偏僻小道行进,一直来到西藏昌都贡觉县。
贡觉是古藏语,意为古代有一个叫“贡”的活佛在“觉”定居。
那里是唐古拉山东北段,金沙江上游西岸,人烟非常稀少,周边全是海拔四五千米的寒冷草原牧区,当地人全部是牧民,以放牧为生,基本没有其他产业。
贡觉境内经常发生自然灾害,冰雹、洪水、霜雪、地震、泥石流、风沙。
这是西藏进出青海,和四川翻越雀儿山到达昌都的一条近道,但不是在进藏交通要道上,外界对这里知之甚少,典型的山高皇帝远,就算问起一个西藏人,也可能没几个人听说过这地方。
阿武沿着通天河一路南行,但见这里群山连绵,丘原交错,河流纵横,湖泊星罗棋步,他一下被吸引住了,就在这里做了短暂停留。
期间,他在一户牧民那里了解到贡觉有个老藏人家里有很多宝贝,还有古代天珠。
天珠是古生物化石,传说是沉积在地下神灵的眼睛,亿万年前,喜马拉雅山都还沉睡在海底里,亚欧大陆板块碰撞后,世界最高峰横空出世,这种远古海螺化石被神的释放得见天日来到人间。
阿武说:“现在已经不太可能买得到真的天珠,市场上全是忽悠人的假货,特别是拉萨、丽江、大理这些旅游城市,别看商户把珠宝挂得琳琅满目,结果你懂的……这是行业的潜规则。”
那个老藏人的古天珠是他爷爷辈传下来的,往上不知道有多少百年的历史了。
老人家里还有好几款藏玉,那是在1959年,西藏上层贵族爆发出逃印度的浪潮,整个卫藏地区一片混乱,很多旧贵族抛售家产跑路,老藏人的阿爸在兵荒马乱下从那边收回来的。
老藏人不会说普通话,找来了乡里的年轻人做翻译,桌子上摊了一堆宝贝。
阿武看到了那块墨绿色的藏玉,眼睛放了光亮。
老人看出他的心思,把藏玉塞到阿武的手里,年轻人则翻译说:“这是药王石,可以治病的。”
用玉石治病,在中医里确实是有这个说法的,有矿物质磁场保健功能,但是否有科学根据暂且不讨论了。
一番讨价还价,阿武收购下这块藏玉,老人开的价,除了天珠比较昂贵,他收购不起,其他的都还能接受,双方就此成交。
六、
高原冻土带,千山鸟飞绝,万顷无人踪。
阿武开着车,漫无目的到处游荡着,皮肤晒得黑红黑红的,车内放着高亢悠扬的草原音乐,远方片片白云浮在高山草坡上。
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危险么?
正如他在通天河荒原用刺刀捅死那条向他扑来的疯狗,一切都是那么突如其来。
他腰上系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淘买来的刺刀,这种刺刀体型非常大,比得上小型砍刀了,拿到手上很有分量,与美国M9刺刀有点相似,刺、砍、剪、锯、锉样样全能。
在荒芜人烟的野外作业,刀是他唯一自卫的依靠,到了城市,再把刀收好放起来。
我发现在偏远山区里行走,好像当地人都喜欢武装出行。
以前的藏民会背着土枪上山挖虫草,以防熊狼的袭击,他们的武器也五花八门,有老式栓动土枪,也有已经淘汰了的陈旧的五三式步骑枪,后来政府大力收缴枪支弹药,现在没有人背枪上山了,但腰间挂一把藏刀的康巴汉子非常普遍。
我以前在青藏高原的大雪山深处拍纪录片时候,观察过山民们大多不用微信,支付宝,加上荒山野外手机信号不好,也没有网络转账条件,他们只收现金。
走山的商贩们要到野外收虫草,会带着大捆的现金进山,花红花绿的毛爷爷现钞包好攒在怀里,腰间插着把藏刀,像古代的侠客那样行走在山野之间,如果遇到抢劫的,只能以命相搏了。
这种现象,不知道随着时代发展会不会改变。
阿武,有一次就栽了跟斗。
那时候,他和一位朋友打听到有个山区发现了一种玛瑙石。
当地乡民都发疯了,丢下农活到山里去挖石头,也有一些淘客商人山上设一个营地,村民挖到玉石后送过来鉴定,确认是需要的玉石品种,就当场收购。
当地出产的玛瑙,主要是水冲玛瑙,是来自地壳运动形成的山谷河滩,埋没在亿万年以来的水流冲积滩里,才能孕育出来。
水冲玛瑙原石灰白稍有混沌,可看见自然水线或云彩,质地柔和细腻,有的表面还有白色的风化皮壳,真有点和田玉的感觉。
正应了句行话:“千种玛瑙万种玉,色润透亮是上品”。
阿武和朋友赴了当地,四处跟淘客们打听:“你们都往山上哪里跑?哪里可以收到石头?”
也有些淘客乐意告诉他相关信息,并表示找到了玉可以互相通气,找渠道出货。
阿武在当地租了民房住下来,一有机会就和淘客们交流消息,或者就地收购山民们找到的原石。
只是行业内竞争激烈,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阿武的这番操作不知道损害了哪位地头蛇的利益。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阿武和一位外地来的淘客朋友,两个人在屋里喝酒,喝得醉醺醺,醉倒在了桌子上。
突然有四五个用口罩蒙面的大汉破门而入,把他们按住殴打了一顿。
口罩大汉临走时还警告他们,“明天立刻滚,再敢坏了规矩,下次就要你们的命。”
两个醉猫本来就醉得稀里糊涂,被打得无力还手,遇到这情况也是懵逼了,一直躺倒第二天早上才能起来。
他们感到此地之凶险,很可能会钱货两空,性命又受到威胁,实在不宜久留,只好打道回府。
七、
西部大荒原里的故事,是为生活而奋进,在万里黄沙里跋涉,在漫天风雨下奔跑。
那孤单的身影中,便是自己的一生,一种浪人的意境,冒险者的生活,猎宝人的理想。
我曾经问阿武:“会不会有停下来脚步,找个地方作归宿。”
他很老实的回答我说:“不知道,这种生活可能没有尽头。”
流浪者的江湖,就像是一部现代的冒险片,风餐露宿的日子,站立在雪原旷野,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高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春天来的时候河里的冰解冻,一大块一大块随地势流走,汇入大江大河。
无边无际的荒原,晚上的时候点一堆篝火,遥远的地方有寒鸦的奏鸣曲,随着原始的风和火苗的升腾勾起人的思绪。
枷锁不曾枷锁,正如远方不曾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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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号主要写一些纪实人物故事。也接代写个人自传、回忆录等各种代写书业务。
出个人自传,用途有很多:
例如记录创业的峥嵘岁月;追忆童年时光;展现爱情篇章;叙述命运的跌宕起伏。
有人将回忆镌刻成文,流传给后世。也有人出自传实体书,是打造个人IP作用。
而找我代写自传,起步价几千块就能写(作者可署客户名字),写完后可印刷成书帮你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