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呢,殿下您请——”
楚云渊点头,正要谢过杨管家,不想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渊哥哥!”周暮雪跑过来,一双杏眼笑成了两条弯弯的月牙,“我带你去见爹爹罢!”
杨管家也笑了:“殿下您是不知道,小姐经常念叨您呢!那便由小姐引您去见老爷罢,我先下去了。”
楚云渊点头:“管家先生慢走。”
两人目送着杨管家离开后,周暮雪即刻将目光转向楚云渊,只是看着楚云渊,双眼中含着喜悦的光芒。
楚云渊也是淡淡着笑着:“走罢,去见先生。”
其实,周府楚云渊已经很是熟悉了,楚云渊五岁时师从周存卿先生,逢年过节都来府中拜谒。
当朝皇帝五子皆为庶出,楚云渊虽为长子,却因为生母身份低微又早逝,在礼节上勉强与四个弟弟平起平坐;而在待遇上,却是颇不受看好的一位。无母无依的他,早已养成了平和、从容、淡然的性子,他视从小唯一陪伴教导他的导师周存卿为父为师,尊敬有加。将自己融入到了周府中,视周存卿长子周启章为兄长,对周暮雪更是像亲妹妹一样爱护有加。
而周启章又在两年前迎娶了比楚云渊大两岁的平康公主,也是楚云渊的姑母楚晨岚。而楚晨岚一向与楚云渊走的近,加上这层姻亲关系,楚云渊与周府的关系更加复杂,最终紧紧捆绑在一起。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周家乃书香门第,周存卿是朝中著名的饱学之士。周启章本是军队中的统领,自从娶了楚晨岚后,自愿递交兵符。皇帝感其诚意,封他为兵部侍郎。
楚云渊并不去争什么,周府上下也没有大富大贵、控制朝纲的想法,所以十足过了十多年的安逸生活。
此刻楚云渊和周暮雪路过周府的花园,花园中假山流水,各种花卉在不同的时节开放,姹紫嫣红。
楚云渊也是惜花之人,看见眼前相思铃花将整个花园装点得浅紫一片,不自觉嘴角轻扬:“这铃花又开了,真好。”
周暮雪笑了:“是啊,这相思铃是前天夜里开的,昨儿早起,爹爹也站在这里,也很欣慰这相思铃又开了。”
楚云渊点头:“这相思铃本是南国之花,在北国只有江都才能成活,可毕竟也娇弱了不少。这相思铃耗费了先生许多的心血,每年开花,先生定十倍欣慰于常人。”
楚云渊和周暮雪皆没有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正看着他们的周存卿。
周存卿看着相思铃花丛中同样身着浅紫色深衣的楚云渊,心中复杂万千。透过这个孩子,周存卿仿若看到了故人。
往事如烟,竟是一晃而过。
“殿下来了啊。”周存卿走上前行了礼,楚云渊立刻回了礼。
“是,令先生久候了。”
周暮雪撇撇嘴:“爹爹!渊哥哥喜欢您种的相思铃,您就让我们多看一会儿嘛!”
楚云渊笑着看着她:“暮雪听话,待渊哥哥与先生议事过后,你引导渊哥哥把府中的花赏个遍如何?”
周存卿也笑了,慈爱的看着小女儿:“大家都依你,这样可满意?”
“嗯!”周暮雪得到了允准,眼中闪烁着光芒看着楚云渊开心的笑了一下,又道:“爹爹,我先去找嫂嫂啦!她练剑的时辰到了,我要去看呢!渊哥哥也要来哦!”
楚云渊也是温润一笑:“一定。”
待周暮雪蹦蹦跳跳地离开后,楚云渊随着周存卿踏进了花园东北角的,周存卿的书房。
周存卿虽为当今文章第一大家,可书房主墙壁上却挂着一把宝剑。有了这把宝剑,使得屋内的其他笔墨纸砚都失了颜色。
楚云渊不解,他从未听说过文雅的周先生会舞枪弄剑,他也完全无法想象周先生会武功的模样。
“殿下有话要问?”周存卿一眼就看穿了楚云渊那看似镇定波澜不惊的外表,“无甚顾及,但问无妨。”
楚云渊只得道:“我只是不明白,先生为何有意将这剑作为书房的主饰呢?杀气过重不是文人所避讳的吗?”
“哈哈哈哈……”周存卿抚着长须笑道:“殿下,避讳杀气的是僧人,可不是文人。”
楚云渊也笑了:“先生请恕学生不才,这么说,先生这是同意学生的想法了?”
周存卿看着楚云渊,这个孩子融合了母亲的坚韧与父亲的足智多谋,加上因命运的无情而染上的冷寂孑然,纵然受尽各种冷眼嘲讽与阴谋暗算,周身依然难掩那份独属于皇族的傲气。而这一切恰恰都是一个帝王应该有的特质。
他本来不欲去争抢什么,他对于人生的底调还是悲哀与失望的,他只想远离一切纷扰,做个山水闲人。
可当今陛下并无嫡子,身为长子的他显然挡了弟弟们登位的路了。
半年前守正公主南宫瑶露突然离世,至今尸骨无存。隐忍在内心的痛苦与愤恨激起了他潜藏在深处的男儿血性,他决定接下兄弟递给他的请战书。
旁人看去他是悲痛过度抱恙不出,实则他只用了一晚的时间去留给自己去惦念他的瑶儿,并在天亮之前确保自己收起眼泪,足够理智清醒。三个月间,他联络到了一切可用之人,并策反了三皇子留在他身边的重要眼线锦慧。称疾结束后,他又以酷爱歌舞诗画为由,成为了江都文人骚客富家公子云集的望江楼和达官显贵的销金窟锦玉坊背后的主子。
“老夫自殿下五岁起便奉命教导殿下,在殿下身上耗费的心血更甚于自己的儿子,如今殿下要踏上这条路,周府上下自当为殿下的大业尽绵薄之力。”周存卿拱手回答道。
周存卿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不管是从家族祖祖辈辈的家训还是他个人的情感出发,他都愿意跟随这位少主人的选择。
“好,有了先生这句话,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望。”楚云渊郑重道。
“那么,此番陛下令三殿下远征南国,不知殿下是如何想的?”
楚云渊道:“将欲去之,必固举之。”
周存卿叹了口气道:“殿下与三殿下说到底都是陛下的儿子,他是不太会有殿下这般想法的。”
楚云渊轻轻一笑:“先生说的不错,这出戏倒真的需要三弟的配合才能唱好。”
从周存卿先生的书房退出来,刚走到花园的木桥上,楚云渊只觉得后颈突然一紧。
他暗叫一声不好,叹口气对着身后拽住他衣领的人道:
“姑母……姑母,有话好说……先放开我可好?”
楚晨岚倒是放了手,待楚云渊转过身来,才“哼”地一声偏过头去。
眼前这个女子是楚云渊的祖父楚檀和影妃南宫念影的女儿,平康公主楚晨岚。
楚晨岚和楚云渊举手投足间的神韵十分相似,两人长的也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是,楚云渊的眉宇间多了些男子的清俊,而楚晨岚则是添了几分女子的清婉。
楚云渊是江都有名的美男子,为无数女子所钟情。既然两人如此相像,楚晨岚应该是和楚云渊一样,该被无数人心心念念。
实则不然。
仅从相貌上来讲,楚晨岚绝对担的起“绝代佳人”四个字。
这位楚家三代独出的女儿,自然被父亲和兄长宠爱到大。可这位公主对金银首饰统统不感兴趣,却喜欢习武。性格更是如男子一般的直爽,仅垂涎她美貌的男子是没有那个胆量去征服她的。
凡事总有例外,而年少成名的将军周启章就是那个例外。
“说,最近都干了什么不正经的事啊?”楚晨岚秀眉一皱问道。
“没……没什么啊!”楚云渊底气不足的回答道。
若谁说楚云渊是不苟言笑的一个人,那他一定是没有见过楚云渊在仅大他两岁的姑母面前的样子。
“臭小子,不收拾你皮痒了是不是?老实说,昨儿去干什么了?”
楚云渊只得战战兢兢道:“姑母您……您知道的啊,我带暮雪出去玩……还是……您提出来的啊……”
“哦,昨儿刚约过暮雪,今儿早晨就带着柳家小姐在望江楼谈情说爱?明儿呢,又该是哪家的小姐被你祸害?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有多么对不起喜欢你的姑娘?”
楚云渊无辜的看着眼前的姑母,可怜兮兮的说道:“那……喜欢我的姑娘有那么多……我要是一个个都对得起,我索性出家好了……”
楚晨岚听了,更气的戳了一下楚云渊的脑袋:“别装傻!你姑母的眼没瞎,你搞的那些小动作我是清楚的。”
楚云渊的表面虽在和楚晨岚玩闹,暗地却明白楚晨岚是在提醒他。这样左右逢源下去,一定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他们并排走着,表情却不约而同地严肃了起来。
“朔儿,”楚晨岚停下脚步开口,“我有话要问你,要对我说实话。”
楚云渊转过头,点了点头:“姑母请讲。”
“我知道小姨的离去对你意味着什么,你并不如表面那么云淡风轻。”
楚云渊并不说话,只是怔愣了一瞬,又回过神来等着楚晨岚的下文。
“这么多年,你不会看不出来暮雪对你的心思,”楚晨岚叹了口气说道,“别装聋子哑巴,现在给我回句话表个态。”
楚云渊眼中有光芒的流逝,颇有些沉重的点头:“我的确知道她的心思。”
“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楚晨岚问道,“娶她为妻你可愿意?”
楚云渊闻言,扭过头勉强转移话题:“我们快些走罢,暮雪待会儿等得急了。”
“好,妻不行,纳她为妾呢?”楚晨岚步步紧逼。
楚云渊苦笑了一下:“那样纯净天真的女孩子,配得上身着火红嫁衣涂着最明艳好看的妆容被一个正直的男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家,而不是被我这种人染指。我现在走的这条路有多险?若败了,让她被我连累而过早地搭进这一生?若成了,让她顶着低贱的妃位仰人鼻息,最终被后宫的腐臭侵蚀吗?”
“说的一套一套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的确仔细考虑过这件事!你对她当真只有兄妹之情?”
楚云渊依旧是无奈的回答:“且不说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再去分辨什么兄妹还是爱慕之情有什么意义,我很好奇姑母为何突然那么在乎我的婚事呢?暮雪的心思又不是这两天才有的。”
“我只是看着你那么迫切的想要去给柳尧华当倒插门女婿,觉得你有点窝囊。”楚晨岚也苦笑着。
楚云渊并没有生气,反倒感到一股无力和悲凉,他看着路边的茉莉轻轻叹道:“是啊,感情方面我窝囊透了。”
楚晨岚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茉莉花,良久,才拍拍楚云渊的肩道:
“那就以你失去的自尊,换天下万民一个盛世。”
朔儿,你能做到。
这个世上支持你的人,总会比你估计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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