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报告!紧急呼叫地下气象管理中心！”

“哔——管理中心正忙，请留言。”大屏幕下方的智能操作系统作出回应。

“0703521号报告，1屏区域出现罕见异常，画面由纯黑色变为深灰色，疑似有不明物体干扰，请求鉴定!”

“报告已收到,哔——”表示通话中的红灯慵懒地熄灭了。

阿登又缩回座位里，重新嗑起瓜子，瓜子皮盖在操作面板上，堆起一座喜马拉雅山。

操作室里像往常一样安静，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左上角1屏区域的深灰色，在一片黑压压的屏幕里别扭地格格不入。

阿登来了精神，显得有些兴奋，他瞪大眼睛盯着那块显示屏想一探究竟。

阿登从业十年了，每一天眼前3600块显示屏都是漆黑一片，哪怕一丁点小雪花乱入都会响起警报，然而这是他职业生涯里第一次听见警报，“等灯等灯～”，他被巨大的笛鸣惊醒时，他本来正在做一个去太空约会火星大使的美梦。

会不会是bug?阿登心想，电子屏年久失修，坏了也在所难免。阿登按下一枚绿色的按钮。

“系统正在检测，请稍后。”系统又发出难听的合成音。

阿登倒希望系统没有坏，那样就意味着终于有些了不得的事情正在发生。

当年阿登报考地上气象监察员就是因为那一句宣传语，“你将成为地球表面唯一的主人，你将成为假以时日接待外星人来访的地球使者。”

阿登没想到他本以为会挤破头争相竞争的岗位，竟然只有他一人报名。负责人激动的握住他的手，“地面就交给你了。”说着负责人头也不回地走入地下密道，留下空荡荡的操作室。

起初他还觉得挺有趣，想想地球上一半的有钱人都带着白瘦美和高酷帅奔赴火星，剩下的普通人都鸟悄地转入地下生活，只有他，作为唯一一个喘着气的活物，闪闪发光的呆在地面上，默默无闻的人生里终于有了那么点疯狂的意思。

然而很快，快到只有一天零一个上午，当他嗑完了所有瓜子，看完了所有喜欢的剧集，睡到自然醒，又鬼使神差地打扫了一遍卫生，这个地面上唯一喘气的活物终于知道了没人报考的原因，无聊，太无聊了。

为了打发该死的无聊，阿登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收集防毒面具。

阿登作为监察员收入非常高，高到可以买到任何他喜欢的防毒面具，铁的，木的，陶瓷的，纳米的，操作室整整一面墙都用来陈列他的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面具君，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幅连连看。

阿登对此非常满足，无人机快递的面具包裹到来时，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刻。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包裹还没有收完，阿登的文艺细胞便受到强烈刺激，连续在操作日志上打下这样的字句：

为了包裹，
睡觉是一种罪过，
死亡是一种奢侈。
当你无聊的时候，
你已经死去。
但当你不再无聊的时候，
却发现从未活过。

收集面具让阿登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像总有人喜欢收集帽子，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戴上，但只要它放在那就觉得安心。

除了面具，情人彩票是阿登想出的第二个消遣。在这个广大光棍需要摇号才能找到女票的时代里，阿登悲催地摇到第1189576号，也就是说前面还有1189575个哥们在排队相亲。理论上摇号是随机的，谁都有可能明天就找到女票，但实际上鬼才知道走后门的家伙们已经排在了第几号。

阿登把渺茫的希望押在情人彩票上，幻想自己也能像上周乔装成奥特曼领奖的老男人一样，获得和100个姑娘相亲的特等大奖。

阿登宁愿每天在网上买一张彩票，也就是每周花一万分之一的工资买一次谢谢惠顾，也不想像朋友费特一样花大价钱买一个机器女友。

“钱倒不是问题，真实还原度也足够，关键是缺少那么一点感觉，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堆评估过后的数据。”在一次《地上的守望者》专访活动中，阿登毫无保留地吐露了心声。

朋友费特看完专访后，送给他三个字：注孤生。以及一个注册好的社交账号：地表上唯一喘气的无聊物种。

账号刚一登陆，私信便如雪花般涌进阿登平静的生活。地下人类像是揪住了会说话的鸵鸟，七嘴八舌喜大普奔热烈无比地讨论起来。

网页里像炸开了锅，
“阿登，你平时会出门散步吗?”
“阿登，你在室内也会戴口罩吗?”
“阿登，你能用肉眼分辨出白天和黑夜吗？”

阿登看着屏幕不知该如何作答，事实上他从出生时地球上就已经是雾霾重重，对于历史书上所说的蓝天白云，他和大多数地下人一样一无所知，甚至他一度怀疑那都是骗人的童话故事，天怎么可能是蓝的呢？

为了让无聊的生活更加无聊，也为了回答那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的不是问题的问题，阿登每天坚持拍一张大屏幕上的监控图发在账号上，从此阿登的粉丝呈指数级增长，成为了一名网黑^[1]

阿登才想起登陆账号，今天的照片：一片漆黑中有一块模糊的灰。阿登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系统检测完毕，一切正常。”

阿登抬头看看大屏幕，灰色依然诡异的存在着，阿登的头脑中冲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起身穿好防护衣，挑选了最喜欢的一款防毒面具，穿过重重安全门，朝气象中心的大门走去。

阿登并非一时冲动，也许他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也许从报考时他就有一种冥冥的笃定，会有这样的一天，和所有过去的日子都不一样。

此时操作室里一如既往的安静，一个不起眼的红色指示灯幽灵般闪烁了几下，又迅速地暗下去。

“轰隆——”随着一声巨响，影片定格在地球爆炸的那一刻。电影院里的灯光依次点亮，没等片尾的字幕滚完，人已走得精光。
“《地上监察员》还以为是大片呢，什么鬼啊，太无聊了。”
“可为什么那块屏是灰的呢?”
“大概导演想挖坑拍第二部吧，哈哈，打死我都不再看了。”
人们纷纷戴上口罩，熙熙攘攘地走出大门，身后的霓虹灯在雾霾中依稀可见“火星环球影城”。

后记：监控室内，监察员收到宇航员的实时信息“绝对无聊星，生命迹象已清除，带回一枚试验品。”

1. 网友送给阿登的爱称，得名于阿登每天发的监控照都是黑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