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先生的话让我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微笑。她躺在病床上数点滴时说:"看这一家子闹腾的,多好。"那年父亲刚做完心脏支架,孙子在走廊背乘法表,孙女正用蜡笔在病历本上画花。这大约就是余华所说的"一辈子的不得安宁",可这样的喧哗,恰是生命最后的回响。
一桌饭的光景
请客那日,厨房总是战场。我见过妻子凌晨四点起来发海参,像对待出土文物般虔诚。六点去市场拎回活鱼,水珠溅在记账本上,洇开了"王姨家孩子满月"的字迹。在蒸锅喷出的白雾里,我突然明白所谓"一日不得安宁",实则是用十二小时的兵荒马乱,换来两小时推杯换盏间流转的人情温度。那些杯盘狼藉后的腰酸背痛,原是我们系在世俗生活的锚。
砖瓦里的春与秋
老屋翻新时,父亲执意保留那堵三十年前的砖墙。工匠说会漏水,他蹲在墙角比划:"这里原先是灶台,你妈冬天在这烙饼,你们姐弟就趴在这儿写作业。"尘埃飞扬中,我看见的不是建筑图纸,而是一部立体家史。所谓"一年不得安宁",不过是把年月夯进水泥,让推土机也碾不碎记忆的脉络。现在每次下雨,修补过的房顶依然会渗水,但那些水痕在阳光下,像极了父亲描摹往事时眼里的光。
床上叠着三个枕头
女儿出生那夜,我数着产房外的秒针忽然懂了钟书先生写《我们仨》时的笔触。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穿透走廊,如同一把钥匙,突然打开所有关于"父亲"的文学描写。此后二十年,我的衬衫口袋里总会冒出口香糖纸叠的千纸鹤,车后座永远散落着琴谱和恐龙玩具。某个加班归来的雨夜,看见玄关处一大一小两双雨靴亲昵地挨着,靴筒里还蜷着半截融化的小熊软糖——这就是余华说的"一辈子不得安宁"吧?这样的日子,像一本永远翻不到封底的书,每个褶皱里都藏着故事。
傍晚散步时,遇见小区的赵老师推着轮椅上的老伴看孩子们踢球。轮椅扶手上挂着尿袋,老太太却记得给每个奔跑的孩子加油。归途有蝴蝶落在赵老师肩头,他笑得像个少年:"瞧,这捣蛋鬼跟我们回家咯。"余华说的对,我们确实一生不得安宁。但这喧闹恰似寺院檐角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全是慈悲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