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多醒来,眼泪吧嗒吧嗒没出息的掉着,我打开手机里面唯一的一张你的照片,看了好久。
嗨,我心中永远的英雄,我想你了。
2014年年末你离开了我,今天是2020年的小年,再有一周就是2020年春节,我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你了。
这六年里,每一年的春节回家时候,我都会有一天在妈妈睡着后,偷偷带上一瓶白酒,然后坐在你旁边,和你聊好多好多。
那个时候,你是看的见我的,是能够听见我说话的,对吗,你肯定会问我,我那么怕黑的一个人,曾经小时候从姐姐家都我们家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路程,一到天黑,我都要让姐姐送我回家,现在怎么敢一个人大晚上的去找你的,我也不知道,只是自从你离开,我一点不怕黑了,反而喜欢天黑后一个人走着,并且,我是那么那么的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存在什么鬼啊什么的,即使不是你,我也能让他替我捎话给你的,告诉你,我很想你。
当然了,我虽然每次都给你带一瓶白酒,但是你可不要担心哦,我肯定是喝不了这么多酒的,我也就顶多抿一小口,剩下的都是带给你的,并且,这不是像别的人家带的都是白水哦,我每次带的,都是真的白酒呢。
我记得在我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候你都快七十岁了,因为你喝酒喝那么多还骂我妈妈,我在你的面前把一整箱还没有开封的酒摔在了地上,你朝着我吼,说我不孝顺什么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这件事情吗,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记得的,因为小的时候,不管我做了多么叛逆的事情,第二天醒来,你还是会照常和我说话,照常安排农活给我干,照常和我说“一叫你干活你就学习,去学校了再学不行吗”。
你说,如果当时你别让我干那么多的农活,别让我总是请假回家干农活,你说,我会不会高考的时候能够分数更加的好,我觉得会的,我觉得我都能考过七百分的,你会说我吹牛吧,可能吧,可是呢,如果能再回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会愿意回家干活的,甚至,我应该不会想上大学吧,不会想离开山东省吧,我想一直一直守在你旁边。
最后一次和你说话,是我大四国庆假期的时候,要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忘记拿妈偷偷给我准备的几百块钱零花钱了,我就从姐夫的车上跳下来,急忙跑回家去取,那时候我记得你还坐在门口剥玉米,我拿了钱跑出门,我说“我走了”,你就回头看了我一眼,回答了一声“哦”。
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有点老年痴呆了,反应比较的慢,可能是因为很久很久没回家了,当时你的那声“哦”,在我听来是那么的心疼,我那时候心里很难受,只是真的没有想到,那次却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
真的很想,回到那个时候。
我现在长大了,我长成大人了,我和好多人碰过杯喝过酒,你是不是不相信就凭我那一点点的酒量,还敢自称碰杯喝酒,虽然没继承你的酒量,但是咱俩也算流着一样的血吧,我觉得我是有潜力的,只不过呢,还没有开发出来罢了。
但是,我最想碰杯的,是你,我还记得小时候干活太累了,你总会逗我说“来来来,喝一点,解解乏”,好几次我都喝了,的确很解乏,喝的迷迷糊糊,一下子感觉本来酸痛的肌肉都变得舒服了。
但是,我却从来都没有和你碰过杯,这也怪我,那时候我还小,就只知道端起来就闷头喝,不懂得碰杯啊什么的,后来我学会了,我不但学会了喝酒碰杯,我还学会了和谁碰杯的时候要比别人低一点,和谁碰杯的时候我要和别人举平杯子,你看,我是不是长大了,我懂得了很多东西,我相信,有很多东西,估计你都不懂呢。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俩碰杯的时候,我的杯子是不是也该比你的低一点呢,但是,我想和你举平,因为我记得你曾经在酒后喊过我“嗨,伙计”。
那是我刚刚上高中的时候吧,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也忘记了是最后是怎么回答你的了。
你知道吗,从你离开后,我认识了好多好多的人,去过了好多好多的地方,我还坐过飞机,我还出过国,我还有了很多黑人朋友白人朋友,我是不是很厉害,可是,我每次看到微信朋友圈有人发着和他的爸爸喝酒的照片,我就会好羡慕,我每次都会给他们评论“真好”,然后会想如果现在我们能碰个杯,你再和我说一句“嗨,伙计”,那该多好啊。
爸爸,我想你,好想好想,我现在掉眼泪了,又没出息的掉眼泪了,我身边的同龄人,那些我们村里和我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朋友,都能和他的爸爸喝酒聊天,逢年过节就一起喝酒,我也想,我真的很想很想,这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了,我就想和你坐下来喝几口酒,说几句话,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和你说,我有好多的故事想讲给你听,我要和你说我去过哪儿,我要和你说非洲人皮肤是多么的黑,我要给你看我手机里面那么多照片,有金字塔,有沙漠,还有好多长得奇奇怪怪的人,最重要的,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你商量,我有好多事情想听听你的建议,你不在,我感觉好孤单,小时候你和我讲过很多你年轻时候的事情,我没有经历过,但是,我现在有了那些感受了,我现在是个大人了,我到了和你举杯喝酒讨论人生的时候了,我该在哪儿定居,我该什么时候结婚,我该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该怎么做那么多那么多的选择,我都需要你的建议,没有你在,我感觉好不踏实。
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我该和谁说,我不能和我妈说我想你,我不能和我妈说我遇到难题了,我不能把我心里那么多的委屈说给她听,因为现在你没办法保护她了,我得替你好好保护着。
我也没办法和我姐说,虽然她也是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但是毕竟现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了,我没能力帮上忙就已经很不合适了,并且姐把妈照顾的那么好,也帮了我很多很多,我怎么能给她添更多的麻烦呢,姐现在有四个孩子了,老大小时候你还经常抱着她的,她现在也上高中了呢。
说起妈妈,她现在年纪大了,都快八十岁的人了,身体没有以前好了,但是我没让她停下来休息呢,我还经常开玩笑的和她说“妈,你看别的家里都是给自己的孩子买房付个首付,你说你这和我爸也不给我点,还得我自己攒钱买,所以,你是不是,得给我攒钱买个车啊”。
她现在真的在攒钱呢,去年春节我回家,我问她,她说这几年一共攒了五千多了,我说快了快了快够买车的了,现在每次打电话,我都会问攒的怎么样,她总是嘿嘿的笑着。
你放心吧,她过的很好,现在有我姐照顾着,我姐也是经常逗她,虽然现在还住在老房子里,没有像别人那样住上大楼,但是我们会让她开心的,只是,我今年不能回家过春节了,本来是回了山东买上了房子想要安稳下来的,但是后来又因为生活的压力,我又跑出来了。
对不起,可能得再委屈委屈她了,不过,我有经常给她打电话的,我还给她买了个新手机,可以视频的,我和姐都在慢慢教她怎么用,现在我在国外,打视频电话她都知道怎么接了。
今年没办法去你坟前看望你了,但是每次晚上睡不着或者半夜醒来,我都在心里和你说很多很多的话,不管我笑的多开心,不管我和别人聊天说话是多么的无所顾忌甚至不要脸,你永远,都是我心里最软弱的部分,是我不愿意在现实生活中去和别人提起或者讨论的事情,我虽然已经有六年没有喊过爸爸了,可是我在心里,喊了无数无数遍。
我遇见过难题,我也有过委屈,小时候你和妈妈总是会问我在外面有没有人欺负你,现在没人欺负我了,没人会像小时候那样在路上拦住我要钱了,但是,我却还是能经常有被欺负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是谁在欺负我,也没人再帮我出头了。
那天,我姐说你一直在嘴里说着“佃成呢,佃成呢”,你最后也没能再看到我,我那时候在武汉,坐火车回家都是第二天了,但是,我看见你的最后一面了,那天晚上要把你从床上抬到一个车上,村里来了很多人帮忙,他们让我抬着头,嘱咐我千万千万不能让眼泪滴在你的身上,说那样不好,我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我一直看着那个更加瘦弱的你,你的嘴巴不动,眼睛也不动,苍白的皮肤有着我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村里人让我小心脚下,让我注意一定要抬稳了,可是,我怎么会抬不稳,我怎么舍得让你有一点的晃动。
车子响了,妈妈和姐姐都在哭,我知道,这个车子会带你去一个很大的机器里,村里人让我去拉着姐和妈,我去拉着姐和妈安慰她们,车子动了,那一刻,我真的绷不住了,我一下子拉着车后面,使劲使劲的拽着,大声的哭了出来,车子拖着我跑了好长一段路,村里人都来拉我,姐也跑来拉我,我最后实在没力气了,松手的那一刻,我好难过好难过,爸,你知道吗,那种难过,我到现在想起来我心里都好疼。
第二天早上你回来了,一个黑色的盒子,一个白色的包袱,村里人把盒子让我抱着,包袱打开是好几块大的骨头,他们说要把骨头按照不同的位置摆在棺材里,我脱口而出说是一定要放在棺材里吗能不能给我一块,村里人让我别乱说话。
对不起,我当时真的乱说话了,只是,我不想你走。
写到这儿,天亮了,你知道吗,我写了很多很多文章,虽然写的不好,虽然也都是写了之后也只是放在自己的账号里偶尔被一些认识的朋友看见,虽然偶尔也写过很多很有脑洞我觉得你肯定都看不懂的文章,但是,你和妈妈,是我最想写,也是我最不舍得写的。
我现在也要开始变老了,有时候我和妈打电话开玩笑说“妈你看我这皱纹都有了”,“妈,我觉得我也要变老了”,“妈,你看我是不是比我爸年轻的时候帅多了”
爸,我想学很多很多的俏皮的话说给你们听,我想分享很多很多的故事给你们听,你和我妈,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以我为傲的人,再等等我,再等等我,我就回去,好好的陪着我妈,把她接到大城市,替你好好守着她。
很想你,请一定要经常来我的梦里,来的时候,请一定一定要待的久一点,不要总是那么快的让我醒来,每次那样的时候,我明明知道自己醒了都不愿意睁开眼睛,就想努力再多看你一会儿。
这是唯一的你的照片,当时我还没有手机,还是别人帮忙用相机拍了洗出来的,我都不敢拿给妈看,曾经给妈看过几次,我都是开玩笑的说,“妈你看,你看以前我爸都是小老头蹲墙角了,我还是个小屁孩”,“妈你看,这马甲还是很好看的嘛,现在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了”,她每次都是直勾勾的盯着照片,嘿嘿笑着,嘴里说着嗯是的是的你看你爸这老脸,每次都是眼睛里面有泪,我看着,很心疼。
我很想你,我们都很想你,再过三十年,我也就算是六十了,我记忆中的你都是六十岁之后的样子吧,我希望那时候的我,能够和曾经的你长得一模一样,那样我想你的时候,我就照照镜子,好好看看,那时候我还会和妈开玩笑说“妈你看,我是不是比我爸要帅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