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斑驳暖阳洒向秋日森林。南方的乔木在十月依然郁郁葱葱，唯有脚边开始枯黄的杂草开始响应秋的号召，陆陆续续换上金色的衣服。
四明山低海拔的路段多为杉木和马尾松，与阳光交错形成的光斑，在阵阵秋风的吹拂下摇晃跳跃，就像一群翩翩起舞的小精灵。时不时蹦出几棵高大的楠木，或者是叶子开始由绿转黄的银杏，带来一些惊喜的视觉观感。
“早知道这么累，我就不来了，本来我们公司这周团建要去万绿湖划船的！”爬升一开始，谌康紧紧跟在儿子小彬身后，生怕这小家伙绊倒摔倒，但走了好一会儿，发现小彬确实是有些爬山的天赋在。想必平常塘朗山爬多有了基础，这会儿健步如飞。
而白雪则是走在前头，谌康只能看到个背影和听到说话的声音。东北人自来熟的天性，白雪这会儿正和其他几位队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这么巧，我们公司上周也去了！”
“下次你们来可以找我，我带你去划船，吃新鲜的大头鱼，八刀汤……”
穿过流水潺潺，踩着小石子踏过山涧溪流，一棵巨大的古树浮现在视野里，它如同水泥雕砌般苍灰色皲裂的树皮包裹着巨大的树干，苍劲挺拔高耸入云，就像一位屹立在崇山峻岭之中的老人，守望茫茫林海。
“哇，这么大一棵树！”走在队伍前排的林艳不禁震惊于山间之美景奇木，徜徉其间，时不时掏出手机拍下一些照片和视频。
“这棵摇钱树在我们这里很有名的，已经有超过300年的树龄，世上罕见，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等等后面的队伍。”周俊和苏打这会儿也走到了大树下，小狗立马瘫坐在草垛上，张嘴伸舌头喘息散热。周俊朝走在后面的谌康等几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在摇钱树下的空地休息，随即取下登山包，从包侧拿出苏打的喂水器，给苏打喂了好一会儿水，然后又掏出一瓶功能饮料，自己一口气干了大半瓶。
“你这喝水太猛了，水够吗？”郭郭则是背了一个3L的水袋，她用嘴对着吸管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几百的爬升对她来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与紧随其后面红耳赤的岳悦形成了鲜明对比。“你们走的真快，不是说好的慢摇吗？”岳悦放下背包和手中的登山杖，轻扶一旁大树，喘着粗气和苏打略有一比，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
“我要喝水！”几百米的爬升似乎对小彬也没有任何难度，依然活蹦乱跳地走在队伍前排，连登山杖都没有用上。当然小彬没有背东西，没有负重。倒是谌康和白雪俩人背着四十斤的重装包跟在后头，一人拄着两根登山杖，慢悠悠显得有些吃力。
“没想到你们一家三口走在前面，我一开始还担心小朋友可能会吊车尾。”周俊看向一旁休憩的谌康和白雪，开玩笑道。
“哼，你也太小看人了！so easy！”小彬一脸不服气地回了一嘴，然后撒欢似的走到了一旁没人的草堆，背过身就开始尿尿。
“小孩哥还挺狂野的！”后面跟上来的翟蔡祥和周俊二人相觑一笑。
“APT APT, Uh uh huh uh huh……”翟蔡祥背着音响，里面放着最近很火的网络歌曲。
“加油加油，马上就到休息的地方了！”带着大花臂防晒袖套和花色魔术方巾的邹遥，大概是队伍里最轻松的人，开了八九个小时的车，都没有休息，便利店喝了一瓶咖啡就又开始爬山，看起来还很精力充沛。他不但后背背着自己的重装包，前面还背着丰顺婷的登山包，登山杖也没有用，还不断鼓励着跟在后面，拄着杖两三步一停歇的丰顺婷。
“婷婷可以啊，看起来瘦瘦小小爬的很费劲，但还是跟上了第一梯队，你的帅气小师兄呢？”早已经休息好的周俊，也不忘与婷婷互动几句，调解一下疲惫。
“他爬不动了，估计在后面等着被收尾吧！”丰顺婷一脸无语地看了一下身后，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后面的队伍都没有跟上来。
众人在摇钱树下就地休憩，谌康有些洁癖，他把背包放到一旁干净的石头上，又把冲锋衣脱下搁在背包上，然后选择站在旁边休息。白雪则和其他人是地而坐，从背包里掏出了自己带的一盒提子和一盒圣女果，叫谌康递给休息的众人分享。
“你刚刚聊天的那几个人都没跟上啊？”谌康接过水果盒，自己先取了两个圣女果塞到嘴里，一口酸涩差点没让他吐出来：“果然圣女果就没有不酸的！”
“你吃提子吧，不酸。他们几个走得有点慢，估计还在后头。”白雪温和笑着回应。
“我去方便一下！”吃了两颗提子，谌康将水果盒递给了一旁的林艳和翟蔡祥，他注意到旁边林荫处有一岔路口，便和白雪打了个招呼准备去林子里方便。
往林荫处路口走了大概百来米，穿过一条小沟渠，还有一段淤泥烂路，天突然暗了下来，一阵寒风吹来让谌康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时谌康回头看向刚才走来的路，已经看不到众人身影，才停下来，环顾了四周，然后迫不及待解下裤腰带开始方便。
一股冒着热烟的液体洒在枯木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像是一条丝滑的蛇在腐烂的落叶堆里游走。隐隐约约中，谌康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看，他赶紧抖了抖穿好裤子，丝毫顾不得几滴热液洒在手上。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山间突然升起雾气，回头的路逐渐变得模糊。谌康略微惊慌地看了看四周，在裤腿上揩了揩手，赶紧往来的方向跑去。
“哎呀！”谌康低头看向脚下，居然一脚踩进了刚才的烂泥堆里。看着自己白色的登山鞋沾满了棕黄色的污泥，他整个眉头都拧巴了，额头上挂着大大的悬针纹。无奈洁癖难忍，谌康只得走到前面沟渠，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湿纸巾撕开，蘸水擦拭鞋上的污泥，丝毫没有注意周围已经浓雾四起，转眼间就看不到来时的路。
另一边，由于寒风突至，后面一行人依然没有跟上，周俊只能通过对讲机和章雨传讯，确定后面的队伍一切正常。此时丰顺婷已经冷得开始打哆嗦，岳悦也一直喊冷，为了避免众人停留太久着凉失温，周俊起身提醒众人往前先行进。
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谌康，白雪有些着急，她穿上抓绒和冲锋衣，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一点信号，只能朝着林荫小路那头张望，无奈雾气越来越深，已看不到头。“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等阿康。等后面的人跟上，我们跟他们一起走。小彬呢，要不要一起等你爸爸？”白雪看向旁边正在和苏打玩耍的小彬。
“我不要和你待一起。但是……我要等爸爸，苏打我们等会儿见！”小彬见众人要走，虽然有些犹豫，但毕竟是小朋友，跟自己家人在一起才更有安全感。他只得乖乖走到白雪旁边，穿上外套并安静坐下。
“那等会儿见！”周俊见谌康一直未回来，虽然有些担忧，但是考虑到其他队友的状态，只得带着邹遥、林艳、翟蔡祥、岳悦、郭郭、丰顺婷还有苏打继续往前。
白雪将自己的背包收拾好背起，又将谌康的冲锋衣装进谌康的登山包里提起，准备往林荫方向去寻找。“小彬，我要去找你爸爸了，他没穿外套在山里头太久会失温的，你跟着我！”
“我不要！”小彬一脸不情愿地闹着脾气。
“你听话，这山里面一个人会迷路的，而且万一有什么野兽出来，会把你吃掉的！”白雪劝了几句，小彬也不理会，这令她逐渐失去耐心，只得用恫吓的口吻看着小彬质问：“到底走不走，不走你就滚蛋！”
“我就不走！”小彬虽然感受到白雪的脾气上来了，但依然扭扭妮妮耍着小脾气。
“你特么有病，老娘受够你了，要不是为了你们谌家的那块地，我有必要在这里给你这个小祖宗当后妈当丫鬟？”白雪突然抑制不住地情绪上头，朝着小彬怒骂起来。骂完，她赶紧又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愕于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剩下一脸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站在树下憋哭的小彬。
“白雪，我讨厌你！哇哇哇……”果然，小彬还是破防了，毕竟只是一个小朋友，哪禁得起这么一骂。他哇哇大哭地转身跑开，消失在了迷雾森林里。
“我怎么说这种话，不是说好了要情绪稳定？可是……说出来好爽啊……我这是怎么了？”白雪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本真的狡黠。但是很快她又冷静下来，赶紧伸手扇了自己两巴掌。倒也没有太犹豫，她决定先不管小彬，而是去找谌康。
谌康在迷雾中迷失了方向，手机也没有信号，加上没有冲锋衣，整个人冻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山谷里面乱蹿，多年户外经验的直觉告诉他要往山下跑，才有求救的机会。
“有人吗……有人吗……”
不知道跑了多久，钻草丛钻树藤让谌康狼狈不已，这时候他终于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便赶紧循着声音跑去。
“那边好像有人在喊……”
“是你们？”谌康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冲出了迷雾，而前面确实出现了几个人，谌康一眼认出了他们就是在腾云岭饭庄有过一面之缘的谢文武一行。
“你是那个十六座考斯特商业团的吧？怎么在这儿？”谢文武一行也被突然闯入视线、宛如乱蹿小兔一般惊慌的谌康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我们爬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起了大雾，我去上厕所和队伍走散了，手机没信号，也没背包，也没穿冲锋衣，我就一路往山下跑，跑了不知道多久才遇到你们……”谌康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一身脏兮兮就好像是从山坡上滚落，也丝毫顾不得洁癖了。
“雾气？但是山里面没有雾气啊？”谢文武环顾了四周，对谌康所言颇为不解，又看着谌康一身狼狈的样子，眼里写满了疑惑。
谌康见谢文武几人也不信，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喝点水吧，我包里有一块保温毯，你看要不要先披上？”谢文武见谌康瑟瑟发抖，赶紧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水先递给谌康。
谌康赶紧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缓过气来。
“保温毯不用，我跑了很久，现在浑身发热。一个人确实有点危险，要不然我和你们一起往上爬，等会儿到了大树那里，我再取行李，队友和我的家人可能还在那里等我。”谌康开始有些担心白雪和小彬，也不知道他俩在山上怎么样了。
“小菲有创口贴，你贴一下手背的伤口。”穿着红色冲锋衣大眼睛圆脸的女生提示谌康，谌康这才意识到自己右手手背被荆棘刮了一道口子，冒着乌红的血渍，并伴随一阵刺痛。
一旁戴着绿色鸭舌帽叫的短发女生赶紧从包里找出来一块创口贴，撕开后递给谌康。
“小菲和小敏，他们是两姐妹。然后我是佳佳，这位是李晓。斌哥，饭店里面已经和你们队长加了微信。我们五个人是网上约的gap自驾游来这里，所以也是刚认识的朋友。你怎么称呼？”戴眼镜小眼睛女生笑了笑，主动和谌康打招呼并介绍了同行的队友。
“谌康，你们可以叫我阿康。”
“阿康，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一起走吧！”佳佳大方伸出左手，示意谌康握手。这不免让谌康又想起了饭店里齐佳佳手臂上的割痕。谌康迟疑了片刻，想到是因为自己右手有伤不方便，对方才伸出左手，只好伸出不太习惯使用的左手和佳佳握了握手。
余光之处，谌康仿佛瞥到佳佳身后叫李晓的紫色衣服女生，正在用冷冰冰的眼神看向自己，但等谌康与之四目相对的时候，却发现李晓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
“阿康？阿康……”白雪一个人拎着两个重重的包在迷雾森林里面无助地呐喊和寻找着，她沿着谌康离开的方向走了许久，依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汪汪汪……”苏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吓了白雪一跳。
“啊，自己吓自己~”白雪差点叫出声，她努力克制自己平静下来：“苏打，你怎么在这里？”
“汪汪汪……”苏打吠了几声，似乎在示意白雪跟上它。
白雪看了看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紧紧跟在苏打身后，没有人，有只狗也好，狗是靠声音和嗅觉的吧，说不定可以获得一些线索。而苏打也担心白雪跟丢，并没有扭动着四驱马达跑飞快，而是走几步又停下来等白雪，一狗一人就这样又往前走了半小时，朦朦胧胧的雾气之中，白雪看到有个人影躺在地上。
“阿康？”苏打此刻已经冲向了躺在地上的人影，反倒是白雪因为害怕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阿康？阿康……”
依然没有人应，白雪吓得声音发颤，慢慢靠近那躺在地上的人。
“汪汪汪……”苏打不明所以又叫了几声，吓得白雪直接泪失禁，眼泪扑簌。
“啊……”
一名黑衣黑裤卤蛋头男子俯身躺在地上，他的后脑勺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鲜血一股股迸出，沿着圆溜溜的后脑勺流淌到地上，将旁边的枯草染得鲜红。
白雪也不知道眼前之人是死是活，吓得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巴哇哇大哭起来。
“苏打，苏打……”迷雾之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雪缓缓回头看到一个身影朝自己跑了过来，身影越来越近，苏打也不断吠叫起来。
“白雪，你怎么在这里？”是领队周俊。
“啊，这……”周俊先是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白雪，过了几秒才发现趴在地上的黑衣服男生。
“大温……”周俊一眼认出那就是队伍里话很少的男生阿枞。
“是他……”白雪也才反应过来，男生的一身穿着打扮如此眼熟，原来就是自己队伍里面的话很少的那个男生，不过在路上他们其实还聊了几句关于万绿湖的话题。
白雪赶紧起身，和周俊一起用地将趴在地上的大温扶起来翻了个身。
“啊……”白雪周俊俩人异口同声喊了出声来，周俊更是一抖，将大温的身躯扔在了地上。
大温的脸，或者说原来是脸的部分，仿佛是被什么利器挖了去，只留下一个暗红色冒着血泡泡的大窟窿，惨不忍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