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三位灵使先生，我们即将抵达目的地。正前方三千米远处，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怒涛峡谷的南方入口。我们现在要开始下降。”厉行的声音仍然毫无感情。

“好的。”

叶恒远点点头，缓缓向上方抬头，注视正前方的大片云层。覆盖在山谷正上空的淡蓝色云层不算浓密，橙红色的日光正从它中间的夹缝和孔洞中释放出来，照亮略微还有一点点苍白的天空。一轮红日正从遥远的海天交界之处升起，绚烂的金光将视线可及范围之内的大片海面都映上闪烁的光斑。耳边的风声渐渐地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愈加响亮的波涛声。即使身处千米之上的高空，这从千米之外传来的波涛声也无比清晰，像是被某种特殊的力量放大许多倍一般。

从高空中往下看，位于大片稀薄冰蓝色云层下方的狭长峡谷就像是一条无比悠长的巨型甬道。它被两面宽阔而厚实的巨大石墙紧紧包围，又被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堆、土堆、地洞或山洞分割成许多块大小不同、形状也不同的空间。峡谷南侧相对比较宽阔的那几片空间中央，分布着不少密密麻麻的小点和小方块。不用问也知道，那些都是人类活动的踪迹，其中有的是生活区域，有的是训练区域。北侧和东北侧的那两片区域的内部空间就显得相对狭窄一些，周边环境也都显得相对拥挤一些。从远处看，那两片区域内部和周围也几乎看不到多少人迹。

“呃……已经快到了吗？”

冷寒再次睁开双眼，向正下方的地面上看去。在两位指挥官的统一指挥之下，所有的精英灵师团团员已经毫无征兆地调转方向，改直飞为俯冲，准备在预定的集合地点降落。他猛地抖动双臂，双掌用力往左、右两侧一推，将自己的姿势也调整过来。他用的幅度很大，双掌之间甚至还各自冒出一缕寒气。这一次，不只是飞在他身边的两名中阶灵师，连叶恒远和李文信都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瞄他一眼。他们都能看出，冷寒很明显还无法适应长距离高空飞行。

“是的，我们马上就要抵达考核地点，冰雪灵使先生。”

这一次，说话的不是厉行，而是飞在队伍末尾的尤靖。他的声音软绵绵的，乍一听，有点像是女人的声音，又有点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的声音。

“您可能暂时还有点不太适应北方地区的气候。不过，这没关系。着陆之后，气候就会好很多。由于受到横跨海底的一条巨大灵脉所释放出的天地元力的影响，我们当前飞行的这片区域的湿度相对偏大一些。不过，峡谷内部的湿度反而没有这么大。以您的实力，适应它，应该没什么问题。”

冷寒突然转回头，死死地盯住尤靖。尤靖没有再说什么，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飞在后方的几名精英灵师团团员也没有任何反应。

“……嗯。”

看到没有人理会自己之后，冷寒便没再说什么，把头转回去，算是默认这一说法。

叶恒远警觉地瞪大双眼，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冷寒。他感觉，冷寒今天的状态，有些太过反常。就算是按照冰水同源的原理，拥有冰属性灵力的人突然来到富含水属性元素、湿度较大的环境，应该会感到更加舒适才对。而且，他们目前所在的地区也不算炎热，更没有什么会对冰属性灵力拥有者造成伤害的东西。但是，冷寒却表现出一副对周围的新环境很不适应的样子，甚至还有些焦躁。

李文信反而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什么，只是注视前方的云层。

“全体注意！开始降落！”厉行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像是划破空气的利箭一般。

所有人同时开始全力加速。整支队伍迅速地穿过千米高度，降落到地面上。

十八名精英灵师团团员保持好自己的阵型，整齐划一地踩稳脚下的地面。其中几个人迅速地从盔甲内的衣袋中拿出一颗微小的药丸，塞进嘴里，补充灵力。对他们来说，从高空中高速降落所消耗的灵力同样也是巨大的。

叶恒远、冷寒和李文信也先后降落。三人分别连做好几次深呼吸，调节自己的气息和心率至最佳状态。随后，他们也各自服下一颗药丸，补充灵力，并开始四处打量周围的景物。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是峡谷南侧入口正前方的一片土石路之上。四周几乎看不到什么植物，只有大片略微有些泛红的泥土和奇形怪状的石块。峡谷的入口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从外面往里看，大约只能容纳两辆小型马车或者机关车并排通过。入口两侧的高大岩壁无比宽阔，向左、右两侧望去，每一面岩壁都各自向远方蔓延出数百米。深褐色的岩壁表面布满大大小小的凸起和凹陷。凸起处大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或者某些灵兽残存的骸骨。凹陷处的内部则大都是漆黑一片，偶尔可以看到某几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露在外面的零星枝叶。大片薄薄的淡蓝色云层盘旋在岩壁之上，几乎完全遮盖住整条通向内部的通路，也足以遮挡住大部分原本站在地面上便能够看到的天空。滚滚轰鸣声不住地从遥远的前方传来，一遍又一遍地冲击每一个人的耳膜，以及每一个人的心灵。

“三位灵使先生，前面就是怒涛峡谷唯一位于南部的入口，也是通往我军驻地的唯一陆上通道。通道中有隶属于魔灵军团的灵师设下的魔灵导器阵，可能会释放出特殊的力场和磁场来扫描你们的身体和灵脉。这是为了帮助你们更好地适应这里的环境，也是为了你们的第二部分考核做准备。”

厉行率先走向通道入口。很明显，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尤靖连做两个手势，示意十六名中阶灵师重新排成两队，列队前进。他自己仍然走在队伍最后面。

“走吧。”李文信快步跟上，并挥手示意叶恒远和冷寒一同向前走。

叶恒远和冷寒不约而同地犹豫一下，随后才跟着李文信一起往里走。他们两个都能感觉到，这十八位精英灵师团团员明显有些轻视自己。除了微灵核、各自体内的隐藏力量和某些不能公开的身份外，他们两人的一切都已经被他们全部十八个人完全掌握。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和实战经验，他们两人始终都还是太过浅薄。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有几个人完全不需要经过这一关。

一进入通道，三位灵使都感觉到，一大片编织成网状的探测灵力瞬间从嵌在左、右两侧的岩层中的各种魔灵导器装置中释放出来，将他们体内的每一条灵脉都牢牢地连接住。这些探测灵力对他们的灵脉没有任何危害，反而让他们感到有些舒适，就像是在做按摩一样。与此同时，远方的浪涛声像是被这些探测灵力放大一般，突然增强，在三个人的耳道中反复回响。

叶恒远和冷寒同时闭上双眼，仔细感受这种仿佛具有神奇力量的声音。叶恒远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脉仿佛正在被梳理，就像是用梳子梳头发的那种感觉。冷寒的感受则比叶恒远强烈得多。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快要完全被涛声所传递过来的能量掌控，体内的每一分灵力仿佛都已不受控制，争先恐后地冲击他的躯体。一缕一缕稀薄的淡白色烟气缓缓从他的毛孔里释放出来，在他身体周围组成一个模糊的蛋壳状圆球。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三名灵使和精英灵师团成员们先后走出通道。两侧的高大山壁徐徐向左、右两侧后退。所有人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众人出现在一大片开阔的空地边缘。几片大小不一的营地出现在三位灵使的视线范围之内。这几片营地的位置分布几乎没有什么规则，有的紧挨着大片山壁，有的紧贴着岩壁上的山洞或者地洞，还有的建设在一条横穿峡谷的河道边缘，和他们三个见过的所有苍灵国正规军队的驻扎营地的分布都不太一样。另外一点不同的地方，就是强烈的金属气息，以及各种不同魔灵导器装置发出的、此起彼伏的灵力波动。每个人都能够看到，大部分露在地面上的房屋和其他各种设施都是用石块垒成的。但是，几乎每一座设施中都冒出各种金属经特殊方法加工后所散发出的独特气息。每片营房周围都有来回巡逻或者列队操练的士兵，每一条队列中的士兵的装束都一模一样。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青色重盔甲，遮盖全身，只露出两只眼睛。除肩膀上的军衔之外，军官们的装束和士兵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几座稍微大一点的营房里还经常有身穿制服、手里拿着卷轴或者奇形怪状的仪器的研究人员进进出出。

即便如此，叶恒远却丝毫感觉不到一般军营里的那种气氛，反而感觉眼前的所有人、所有物件都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幻象一样，根本感受不到他们和它们作为真真切切存在的事物的那种存在感。可是，他又能清楚地确定，这里就是他在空中看到的峡谷南部的葫芦状区域中的一部分。四周也肯定没有强大到连他都完全感知不到的大型幻象术或者灵力结界存在。

难道，是因为峡谷中蕴藏的特殊力量？还是那些魔灵导器的作用？又或者是……

“三位灵使阁下，我们直接去中央营地吧。我军的指挥官、政府和军委派来的研究人员，以及灵核谷派来的专员，都在那里。”

话音刚落，厉行、尤靖和他们的十六名部下纵身起飞，径直飞向位于他们正前方的那一片最大的正圆形营地。

三位灵使没多说什么，也跟着一同飞过去。着陆之后，他们才发现，中央营地刚好位于一条地道的出口外侧。营地的规模也比他们在远处看到的部分更大一些，内部至少可以容纳将近两千人。营地中的每一座营房都是用大块的可拆卸金属拼接而成的，即使不用看，也能够猜到，其中暗藏着不少攻击和防御的机关。也正是因为如此，营地内部基本没有设置多少肉眼可见的大型武器。

此时此刻，两队将士已经站在营地中央的那一间最大的铁皮营房门前，迎接三位灵使和精英灵使团成员的到来。其中一队是身穿盔甲的军官，另一队则是身穿军服或制服的研究人员。站在最前排的两个人，分别是一名身材修长挺拔的将军，以及一名看上去略微有些衰弱的老者。肩扛一颗金星的少将一把揭开自己脸上的面盔，露出自己长满络腮胡子、布满伤痕的脸。从相貌和气质上看，他大约还不到五十岁，但战斗经验已经非常丰富，立下的战功一定更是堆积如山。须发都已花白的老者则佝偻着腰，干枯的双手用力拄着拐杖，脸上毫无表情。

“沙将军。夏老。”

十八名精英灵师团团员整齐划一地抬起手，向少将和老者敬军礼。

少将睁大双眼，扫视自己面前的人，点点头，举起手，对自己面前的人还以军礼。老者仍然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人的存在。

叶恒远和冷寒同时瞪起双眼，随之又眯起双眼，各自深深地吸入一口气。他们都能感知到，这位沙少将的灵力修为很高，比厉行和尤靖都要高出一个档次，至少是一名六阶的强者。他释放出的气息很狂野，但又不是像唐英杰那样如同火焰般的爆炸式狂野，而是如同狂风暴雨之下的海浪一般。但是，站在另一边的老者更令他们惊讶。因为，他们几乎感知不到他的灵力气息，更无法探测他的具体修为，只能感知到他作为生命体而存在的气息。他们只能确定，这位老者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完全没做任何防护措施的普通人突然来到这一座架设满魔灵导器、充满特殊力场和磁场的大峡谷内部，身体一定会出现不同种类的排斥反应，很可能连站都站不稳。

“沙将军。夏老。晚辈李文信，现任虚无灵将、十二灵将主帅阁下的亲传弟子。这两位是叶恒远和冷寒。我们奉灵核谷的命令，来这里协助驻防军团执行任务。”

李文信上前一步，躬身向沙少将和老者行礼，并从罩袍中的衣袋里摸出一个卷轴，双手递上去。紧跟在沙少将身边的一名少校走上前，双手接过卷轴，递到沙少将面前。

“嗯……”

沙少将迅速地读完卷轴，重新把卷轴收起来，抬头看向叶恒远和冷寒，脸上多出一丝赞赏的笑容。夏老干瘪的嘴唇略微活动两下，像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站在后方的几名研究人员缓缓上前，仔细打量叶恒远和冷寒。

“你们是来接受第二部分考核的？很好，很好。在这个年纪，就能参加正式的灵使资格考核，真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沙将军，您……您过奖了。”

叶恒远微笑着抬起手，向沙少将敬军礼。冷寒没说什么，只是轻微地点头，随即和叶恒远一样，向沙少将行礼。

“先……先进屋吧。到营房里面去说。”

夏老费劲地转过身，拄着拐杖，一点点地往回挪步。两名研究人员上前搀扶住他的胳膊和腰。

“这位夏老，就是我国最著名的几位魔灵导器专家之一，和圣水灵将和真实灵将齐名的，夏延德先生。我们来时的路上的一连串魔灵导器阵，都是在他的主持之下布置的。”李文信的传音径直飞到叶恒远和冷寒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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