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的这15年是一杯白开水,索然无味。
相貌平平,性格平平,成绩平平。
七月末,盛夏,那是个张扬的时节,在身边女孩儿们穿着明黄色的裙子意气飞扬时,萧景却对一切鲜艳的事物无比反感。
那天,她独自走进了实验中学,手里拿着各种入学资料。燥热的天气,围堵在分班大榜前的学生和家长,导致行政楼一楼大厅弥漫着难以消散的汗臭味。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和摩擦,不同发源地的汗液在传递,油腻得让她退得远远的,她宁可等人全走光了再去看,也不想去你推我攘,更何况她深知以自己的成绩也进不了所谓的实验班。
很多时候,她都是刚刚好的人,刚刚好及格,刚刚好不用请家长,刚刚好被小城最好的高中录取。于是,她也不具野心,得过且过,一生平淡即是最大的心愿。
萧景在行政楼外的小道上出神地望着一棵低矮的栀子树。栀子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她想起小学的时候,住在郊外的同学会在栀子花盛开的季节采上一袋子的栀子花在小姐妹间显摆,甚至别有心思地插在发箍上,这是小女孩儿们独特的时尚潮品。
她收到过一朵栀子花,不过是一个精瘦的小男孩送的。其实,她还有些忸怩,羞红了脸。“这可是会被同学误会的。”她冷冷地瞪着小男孩。小男孩也瞪了她一眼,“这是班长送给我的,我又不是女孩子,才不要这种花花草草呢。我是看你可怜兮兮,没人理你才给你的。你,你别想多了!”
她趁着小男孩走远,把花凑在嘴边闻了闻,的确是一股幽香窜进鼻子。她抿着嘴偷偷地笑了。
蓦地,她的肩膀被人狠狠地一拍。惊诧地扭过头,竟然是宋京芮。
萧景和宋京芮是初中同学,可是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她真的,太热情了吧。萧景默叹。“真的是你啊,我刚开始还不敢确认,但想着也没人能像你一样愣神这么长时间。下手重了,别介意啊。”宋京芮随意地撩了下脸庞散落的秀发,笑若春风。
萧景有点招架不来了,她向来不会回应他人的过分热情,所以,也没有挚友。萧景有点淡淡地回应着:“没事。”宋京芮明显有些失望,好像在说,萧景,你怎么这么冷淡。萧景,自然看懂了这一切,可是她从心底里无动无衷。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学会了麻木,对于任何事情不再有兴趣,连合适的假笑都不愿意配合。她把自己包裹了层层的壳,心就在壳里慢慢结茧。
宋京芮识时务地走了,又回头无奈地冲着萧景喊了一句:“咱俩一个班。”
萧景反复在脑海回忆宋京芮的那个表情。她见过无数次的那种表情,是无可奈何,是扫兴。却和那种表情不完全一样,眼眸中有难得的怜惜。
她很奇怪,为何宋京芮会流露这样的目光。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过身,人群已经散了。稀疏几个人站在分班大榜前,她缓缓踱步过去,直接从第二张榜单开始寻找自己的名字。高一四班,萧景。果然和宋京芮挨在一起。
再看树在大榜旁的高一教学楼布局,竟然在六楼。萧景少有地在心里暗骂了一通。她体育向来不好,中考的体测800米可是拼了老命在跑,想想最少一年的六楼生活,两根细腿指不定要散架。
这届高一一共20个班。一楼是学生社团的活动教室,其余楼层每层4个班级。四班恰好在顶楼西侧,挨着公共厕所。这是一栋九十年代修建的老楼,经历了无数次翻修,但依然掩盖不了它沧桑的容颜。于是,没到夏天,公共厕所总会散发一股刺鼻的气味。学校为了向新生们展现校园美好的环境,或者是实在是对此愧疚,在厕所前的长廊上栽了一长条的花花草草,在教学楼下闲置的草地上也种了百株樱花树。
萧景吃力地爬了六楼,手里卷着入学资料,肩上背着肥重的书包,终于,闻到了一阵从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臭味。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厌弃地抬头,只看到斜靠在走廊围栏上慵懒的身影。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个人的侧脸,高挺的鼻,薄薄的唇,好看的下颌。其实,她虽然总是对他人甚至世界持观望态度,但还是有点花痴的吧。谁会不喜欢美的事物和美好的人呢。毕竟,她也不过十五岁。
她还是理智的。呆了不过1秒,便假装漫不经心地从他面前经过。这时,一个微胖的、有点黑黑的男生与她擦肩而过,男生遮遮掩掩,背后像藏着什么东西,生怕别人发现。
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清亮又阳刚的嗓音,“大海,别磨磨唧唧了,等你老半天了。快点儿,等会儿我们班班主任该查人了。”言语间是化不开的调笑。
好一个如清风朗月般的少年。
萧景15年如白开水般的人生里,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波动。她现在只想压死这突然的波动。
她快步走进新的班级,新同学都在搬座位。为了掩盖自己的存在感,更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起伏,她也找了一张讲台下的随意摆放的座位,费力地将它摆放好。
她无意间瞥见那个斜靠在围栏的少年慵懒地从窗边经过,嘴角遗留着很浅的一抹笑。那个被唤作“大海”的男孩脸上挂着藏不住的激动和紧张走进了四班教室。
竟然是同班同学啊。萧景其实有点小开心的。说实话,她的开心完全不能理解。她开心只因为自己好像和那个少年有个某种更亲密的联系,仅仅发现“大海”和自己是同班同学,而“大海”可能是少年的好朋友。
初次见面就陷得这么深了,她竟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