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个是情人节，我没过，原因很简单，单身狗。
但是好歹是个节日，单位员工也都让提前下班让过节去了。
自己这会回家也没事，于是打电话给菜头。
菜头比我小1岁，算是同龄人，以前因为单位业务认识的，小伙子人挺不错。
于是电话约好时间，还是老地方。
建国路不二涮肉，宁夏滩羊，味道那叫一个好。
肉上齐了，酒也打开了，人也到了。
一年多没见，我俩的话是越聊越多，酒是越喝越快。
聊这一年的经历，聊工作，也聊过年遇到的各种奇葩亲戚。
聊着聊着，我问菜头“今个给你电话，以为你和你媳妇过节，怎么不陪人家了？”
“没有，她今天医院加班”
哦，我答应了一声，筷子没停，继续夹涮好的羊肉。
“哥，你知道我吃过最香的东西是啥不？”菜头端起酒杯问我。
“啥东西？”我边问他，肉边往嘴里送。
菜头一口把酒喝干，说“是5年前在上海的肯德基，捡别人剩下的鸡腿”
“啥？！”我脑子有点蒙，没反应过来。
菜头却笑笑说，“今个喝了酒了，我给你讲讲吧。”
2
2013年，菜头只身来到上海。
菜头家是陕西一个小县城的，家境很一般，父母都是普通人。
菜头一直想出去，但是他爸总是让他安分守己，在县城找份铁饭碗的工作。
2013年，菜头在网上认识的人，说是在上海做什么游戏工作室，能赚大钱。
菜头没犹豫，带了自己仅有的那点上班攒的积蓄，给家里人说了声，就坐上了火车。
菜头后来回忆起来说，自己像个傻X
刚到上海，菜头还没看完上海繁华的夜景，就被狠狠的上了一课。
那网上认识的人，其实就是个骗子，说是和菜头一起做游戏工作室赚钱。
其实就是把以前一个烂摊子转给了菜头，等菜头回过味后，人早跑了。
积蓄被骗的一干二净，菜头懵逼了几天，决定先找份工作，得吃饭得活下去。
巧了，找工作又碰到黑中介。
身上仅剩的那点钱，全交了介绍费了，被坑了。
我问菜头，为什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菜头说，他走的时候和他爸闹掰了，他说不混个人样，不回去。
这电话他打不了。
2天了，菜头就吃了几个馒头。
这对身高1.84，体重160多的他，真是有点惨。
他说，那两天晚上一直呆在肯德基，然后拖到人家下班，再找个地方对付睡觉。
第三天晚上，菜头趴在肯德基桌子上，他已经快30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那天刚好是2月14号情人节，菜头趴的桌子对面，是一对出来过节的情侣。
菜头看着那俩情侣吃炸鸡腿的时候，他说，他能听到自己的口水声。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俩情侣聊着聊着，因为什么事情就吵起来了。
架越吵越凶，男的开始国骂，女的开始动手。
最终男的不敌女人挠脸这一招，落荒而逃，女人也是夺门而出，紧追不舍。
俩人走了 餐厅也回复正常的秩序，而菜头却看到了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那俩情侣动手的时候，桶里还没吃的鸡腿，被撒到了地上，而且还离菜头还不远。
菜头说，他当时就犹豫了不到2秒钟，就装着弯腰捡手机，顺手把那鸡腿捡了起来。
挺好，还没吃过，挺热乎的。
菜头拉起衣领，头埋在桌子上，左顾右盼，像做贼一样把鸡腿送到了嘴里。
香，真香！
菜头说他过了这么多年都忘不了那味道。
3
鸡腿吃完了，距离人家打烊也没多少时间了，菜头出了餐厅的门。
他该操心今天睡哪了。
“喂，这个汉堡给你吃吧”菜头猛的听到这声音，有点蒙，他不知道是谁在对谁说话。
菜头转过身，看到一个小个子的女孩，拿着一个鸡肉汉堡，面对着他。
没错，那话就是对他说的。
“拿着吧”女孩把汉堡又凑近了一点。
“谢谢，谢谢！”菜头说，当时其实想说我不饿，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手就伸出去，接住了递过来的汉堡。
看来身体还是挺诚实的。
“你留个电话吧，一定留个电话吧，我那什么了，一定得谢谢你“菜头的话已经语无伦次了。
“没事，你怎么了，钱丢了吧？“女孩问菜头。
菜头不知道从何说起，菜头把来上海做游戏工作室被坑没了积蓄，找工作又被骗了最后的生活费，一股脑全告诉了那女孩，这一说，就是1个小时。
女孩听完他说的，还和菜头一起对那个骗子表达了强烈的愤慨，俩人正愤慨的起劲的时候，那女孩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菜头“你说你本来想做游戏工作室，那你对电脑网络啊什么的应该会吧？”
“会，都了解点，怎么了？”菜头奇怪，怎么突然问他这个？
“你要是会这些，我估计可以帮你问个工作，不一定能成，但是·····”
“你说，你说，是有啥要求？我维护个网络，弄个电脑啥的真没啥问题”菜头说这话都磕巴了。
没想到女孩的但是，并不是担心他的能力，而是问他有没有身份证。
一个陌生人，没身份证，谁敢信你？
菜头把身上，最后一个也是最值钱的东西，身份证，拿了出来。
“应该的，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菜头赶紧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女孩在借着外面路灯看菜头身份证的时候，菜头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给他汉堡吃的女孩。
女孩的长相，菜头没具体说，只说当时看着，特安静，特善良。
就在菜头还打量的时候，女孩抬起头把身份证还给了他。
“那你留个电话，我回头联系你吧，先说好不一定能成哦，你不要报太大希望”
“没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是我电话”菜头又语无伦次了，好在电话号码给人家说清楚了。
“那行，那我有消息了联系你吧”女孩说完，刚准备走，又转过身问菜头“你晚上有地方住吧？”
“有，有，住的地方那肯定有”菜头边点头边撒着谎。
女孩转身走了。
菜头后来回忆说，在路灯下面，他看着那女孩渐行渐远的背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菜头觉得，怎么总感觉像拍电影一样呢？
2天后，菜头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魏蔓蔓”
就是那个给他汉堡的女孩。
4
来电确实是那天给菜头汉堡的女孩。
魏蔓蔓
她还真给菜头问到一份工作，工作挺简单。
她的一个老乡，在上海做开了个淘宝店，做服装。
淘宝店越做越大，就雇了个人，说是网管。
其实就是维护下那十几台电脑，打印机什么的。
雇的这人上个月辞职回老家了，这不，刚好，让菜头去顶岗了。
菜头说，他第一个月发了工资，就请了魏蔓蔓吃饭。
吃饭的时候菜头才知道，魏蔓蔓老家在四川，大学毕业就和以前的同学一起来了上海。
比菜头早来上海一段时间，虽然比菜头强点，一直有工作，但是工资低。
还好，一起来的同学有亲戚在这边做小生意，租的房子，把其中一个放杂物的房间给了她俩，每个月收一点钱
魏蔓蔓问菜头，以后还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菜头说。
菜头属于那种嘴上不说，脚下不停的人。
在这个魏蔓蔓老乡那里，菜头只要有闲时间，就翻翻论坛，学习网络维护类的知识。
菜头没准备一直在这干下去，原因很简单。
工资太低。
2个月后，菜头辞职了。
菜头找了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在一个小公司里当网管。
公司是做什么贵金属的，菜头也不清楚。
反正他的责任就是把公司这20来台电脑负责好就可以。
工资是高了，但是住的地方需要自己解决，算上房租，其实菜头也没多赚多少钱。
但是菜头还是高兴的，毕竟算是往前走了一步了。
这期间，菜头约魏蔓蔓吃过几次饭。
俩人在一起吃饭，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菜头觉得，估计就是她了。
“那个，你能借我点钱吗？”菜头收到这条信息，不到10分钟，就在楼下ATM机把钱给魏蔓蔓转过去了。
晚上菜头约魏蔓蔓吃饭。
饭桌上，菜才头知道，魏蔓蔓没住的地方了，而且工作也没了。
和她一起来上海的同学，要回老家考公务员，人家走了，她自然不好意思住在人家亲戚的房子里，虽然只是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
工作没了更简单，魏蔓蔓在的那个公司，是个私人的小公司，属于老板一个人说了算。
老板亲戚的孩子来了，要在这上班，一个萝卜一个坑，自然让她滚蛋了。
魏蔓蔓借了钱，找到了房子，又开始找工作。
工作不好找，找了十多天都没成。
晚上魏蔓蔓把菜头叫到常去的那个便宜的小餐馆，要了啤酒，还没喝两口就哭了。
菜头没劝她，等她哭的差不多了，菜头递过去了餐巾纸。
“没事，有我呢”
魏蔓蔓抬头看着菜头，眼睛又红了。
吃完饭，菜头送魏蔓蔓到公交车站。
临上车的时候，菜头吭哧了半天，才把那句话问出来。
“魏蔓 你有没有·····”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公交车到站后的报站声和人群的嘈杂声淹没了。
魏蔓蔓问他说了什么，菜头只是摇手说没什么。
目送着公交车越来越远，菜头骂了自己一句“真怂”准备转身回去。
突然，手机响了。
菜头打开手机一看，一条信息就在屏幕上那么亮着
“我没有”
5
魏蔓蔓和菜头就这么在一起了。
没什么浪漫的过程，也没什么风花雪月。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走到一起。
在一起后3个月，菜头帮着魏蔓蔓把她的东西都搬到自己租的房子里。
他们住在一块了。
虽然菜头那房子环境也是差的要死，都是隔间的房子，空气差，采光更别想。
最关键是人多，这房子隔了很多小隔间出来，天南海北什么地方口音的人都有。
有刚毕业的学生，有小情侣，有单身的中年男人。
一到晚上，咳嗽声，放电影声，吵架声，你能听的清清楚楚。
每天都有人为卫生间使用问题和别人吵架。
有次为魏蔓蔓肚子不舒服，在厕所多呆了一会，外面就有人开始骂人砸门，问里面人是不是死了。
菜头上去给那人说，人肚子不舒服，不好意思。
没想到那人还是骂骂咧咧，菜头差点和那人打起来，被旁边的人拉开了。
晚上，菜头一直不说话，魏蔓蔓问他怎么了？
“我委屈你了，你等我以后赚钱了，咱们换个大房子”说这话菜头没抬头。
“没事，这就挺好的，有的住就挺好”
“好什么呢，这还不如你以前住的那放杂物的房子呢，那起码卫生间使用还是自由的”
说完这话，俩人抬头看了看对方，都笑了。
魏蔓蔓工作找到了，底薪不高，但是转正后，待遇还不错，她决定先好好干着。
俩人住一块后，魏蔓蔓就不让菜头去外面吃饭了，偶尔也不行， 嫌贵，她说她来做饭。
他们一起去超市买了个很小的电饭锅，自己买米，自己买菜。
菜头说，下午魏蔓蔓就去菜市场或者超市，找别人挑剩下最便宜的菜买。
每天那个狭小昏暗的房间都能传来米饭的香味。
上海的冬天还是很冷的，那房间没暖气更别提空调。
菜头说，那时候他们穷，过的最差。
但是晚上他们也抱得最紧。
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个花，菜头觉得不能让魏蔓蔓跟着自己老住在这地方。
菜头努力赚钱，加班再加班，在公司，只要有空闲，就看书充电，为后面的网络工程师考试做准备，后面偶尔还能在外面接个私活。
终于，半年后菜头带着魏蔓蔓搬家了。
和另外两个搞乐队的男的合租一个老房子。
房子虽然老，但是终归是个正常房子了。
没有隔间，卫生间再也不用排队，每天晚上更不用听着别人的磨牙声入睡。
魏蔓蔓拉着菜头一起去超市买房子里用的小部件。
“哪怕是租的房子，也要有个家的样子”魏蔓蔓举着一个小台灯说
窗帘，小坐垫，墙纸，衣服架，热水小电壶。
走出超市，魏蔓蔓还在路边的一个花店，买了一小盆绿植，回去后，放在了房间里的窗台上。
那时候魏蔓蔓转正了，菜头的工资也加了一些。
虽然收入增加了点，魏蔓蔓还是决定买了辆不知道几手的自行车。
上班骑着它，省了一个人的地铁钱。
俩人终于在周末的时候，不是窝在家里，偶尔俩人会出去一起看一场电影。
菜头每次发工资，都必须带着魏蔓蔓出去吃一顿。
吃饭的时候，魏蔓蔓不让菜头点贵的菜。
菜头说不行，说恨不得天天让她吃好的，说就这样都觉得委屈她了。
6
日子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
几个月后，菜头的公司出事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来了一群警察，公司电脑被查封，硬盘被拆掉，所有人都带走，包括菜头。
到了警察局里，菜头才知道，他这公司做的什么贵金属交易，就是诈骗，全国骗了几百人了。
好在菜头平常只是负责公司网络和电脑维护，交易软件不归他管，拉客户也没他的份。
最后菜头录了笔录，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就让回家了。
出了警察局的门，菜头一身冷汗。
就在前几天，公司还准备给他做那个交易软件的培训，准备开个分公司，让他过去连那个什么交易软件一起管了。
回到小房子，魏蔓蔓把饭已经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菜头把公司的事情告诉了魏蔓蔓。
“没事，有我呢”魏蔓蔓笑着对菜头说。
“这话以前你对我说过，这次换我给你说啦”说着，魏蔓蔓把乘好的饭端到了菜头的面前。
菜头说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菜头没停下，他又开始了找工作的日子。
也许不好的运气还没过去，菜头在找工作的时候，又开始了炒股。
2013年，还是有那么一阵子股市涨的不错的，菜头把攒下的那点钱，跟着他老家的同学在网上一起炒股。
魏蔓蔓给他说，你悠着点，咱们也不懂这个。
菜头高兴的对她说“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股市开始猛跌，菜头盯着大盘的眼睛都是红的。
菜头赔光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让咱们过的更好点，没事，赔了就不想了”魏蔓蔓拉着菜头的手说。
从那以后，魏蔓蔓白天上班，晚上去超市里做促销，周日去又去影院做兼职。
菜头说，魏蔓蔓忙的像个停不下的陀螺。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停转的陀螺，也停下了。
魏蔓蔓把工作搞没了。
她接待的一个大客户，总是对她动手动脚，魏蔓蔓把一杯水全泼到客户脸上。
客户到她领导那里编造理由投诉了她。
自然工作也就玩完了。
那天晚上菜头从外面买菜回来，看到躺在沙发上的魏蔓蔓，哭过，已经睡着了。
菜头把饭做好，叫醒了她。
“咱们一直呆在上海到底是是为什么呢？”魏蔓蔓埋着头问菜头。
“生活吧”
“我有点累了。你累吗？”
“我也有点累了，没办法”
不到1个月后，菜头和魏蔓蔓都找到了新工作。
但是他们分开住了。
两个人工作的地方太远，如果还住原来的地方，上下班太费时间了。
晚上拉着两个行李箱，菜头第一次觉得这箱子这么沉。
送走了魏蔓蔓，菜头坐上了开往自己住的地方的公交车。
看着窗外的上海繁华的夜景，菜头觉得，上海像个巨大的迷宫，他迟早会和魏蔓蔓在这里走丢的。
后来的日子紧张又平常。
菜头抓紧熟悉新的工作，魏蔓蔓也是天天加班，两个人就在周日抽空一起吃饭见面。
魏蔓蔓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特别努力，很快转正，并且加薪升职。
两人见面的日子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周末也不再一起吃饭了。
晚上菜头睡不着，翻看手机的通话记录才发现。
将近1个月，都是自己打给魏蔓蔓的电话，而没有接到一条她的来电。
通话时间也都是不几分钟，最短的还没有2分钟。
7
有时候你明明知道生活出现了问题，但是却没有时间和方法给你解决。
菜头他爸生病住院了，很严重。
他连夜坐了火车回到了陕西老家，刚下火车，手机就收到了魏蔓蔓的转账短信。
转来了2万块钱。
在老家安顿好后，菜头抽空又回到了上海。
还没退掉的房子里，菜头拨通了魏蔓蔓的电话。
“我爸动不了了，我得回去，我妈一个人照顾不了”
“我知道，你好好安心照顾叔叔”
“你能来吗？”菜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十几秒，能听到抽泣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后面的话，魏蔓蔓哭的抽泣的说不出来了。
“没事，真没事，是我对不起你，你看咱俩在一块，让你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菜头挂了电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房间里的东西。
一起买的小电饭锅，他用着。
一起买的小盆栽，他留着。
一起买的衣服架上，还挂着魏蔓蔓给他织的一条围巾。
东西一个都不少，人却少了。
菜头说，他觉得心里都是空的，想喊却喊不出来。
菜头走了，坐着来时的那辆火车，一个人回去了。
下了火车，踏在小县城火车站的地上，菜头说，他觉得很踏实。
回去后，菜头边照顾他爸，边学习，后来考了公务员。
生活也慢慢按部就班，步入正轨。
再后来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县医院里的一名护士。
“你就再没联系过她？”我看着锅里煮好的羊肉问菜头。
“联系什么啊，到了县城的火车站，我就把她的一切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干嘛删了？”我把夹到嘴边的羊肉停了下来。
“还能为什么，怕自己想呗”菜头说完，一口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
后来我听另外一个也和菜头认识，并且参加了他婚礼的朋友说。
菜头结婚那天，喝多了。
非嚷嚷着要去肯德基吃鸡腿和汉堡。
又哭又笑的，拦不住。
朋友还奇怪，从不见菜头吃那些洋快餐食品啊？
是啊，那汉堡和鸡腿。
可能菜头都自己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