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系列之刚子的眼泪
刚子大大咧咧走进讯问室,不等带他进来的警察动手,自己拉开铁凳的闸门坐了进去。他的个子不高,皮肤晒得有些黑,脖子上因为锡过敏有两处红疹,可能感觉到我在看他,抬头扫了我一眼,又回头对带他进来的人说,
“哥你有烟么?”
年轻的警察一脚刚跨出门,听到刚子叫他,转过头一脸不耐地低斥刚子:“我哪儿有烟!这里不允许抽烟你不知道啊!”说完看了我一眼。
我装作没听见,低头准备一会儿同事要用的笔录材料。
警察一手抓着门把手,打算关上门离开。刚子看着他,眼神里也许带了乞求,但我看不到。终于还是不忍心,他使劲儿盯了刚子一眼,低头去摸口袋,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点上,满满地吸了一口,看烟头的火星更亮了一些,才递给刚子。刚子一手接过来就往嘴里塞,还不忘连声道谢“谢谢哥!谢谢啊~”
“啪”的一声,门关上了。刚子自顾眯着眼睛享受好久没有过的吞云吐雾,似乎这一刻他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刚子。
刚子七岁的时候,刚子妈受不了刚子爸挣不来钱过的窝囊日子,夜里跟着邻村一个做生意的男人坐火车去了广东,再也没回来过。后来听说村里有人在深圳见过刚子妈,刚子爸就去深圳找,找了几个月还是没有消息,但刚子爸还是决定暂时不回家了。深圳太繁华了,刚子爸觉得这里比家里好,比家里干净,比家里挣钱多,说不定等他挣够了钱,刚子妈就回来了。
刚子爸走了以后,家里只剩下刚子和爷爷两个人,爷孙俩靠着家里的一亩多地的收成和爷爷偶尔给人家干零活儿挣点小钱过活,偶尔刚子爸寄一点钱回来,爷爷都攒下来等着刚子开学。刚开始,刚子经常哭闹要找爸爸妈妈,爷爷哄不住的时候,刚子就会挨一顿竹条子,越痛刚子哭得越厉害,哭累了也就睡着了。时间久了,刚子就不闹了,只是有时候看着同学同学的爸妈会发呆,也盼着爸爸寄的钱回来,好像钱回来了,爸爸也就回来了。
有一次爸爸真的回来了,刚子特别开心,但太久没见了,刚子抓了一下爸爸的手就再没敢靠近了。晚上睡觉时,刚子闭着眼睛一直在想,明天一定带爸爸去学校给同学看看。可是想得太久睡得晚了,醒来时爷爷说爸爸已经上火车走了。
那时候开始,刚子心里有了怨恨。有时候跟爷爷顶嘴,爷爷刚拿起竹条子,刚子就抄起靠在墙角的锄头,摆出一副“你打我一下试试”的架势。他开始频繁地逃学,到处逛,小学毕业以后干脆就不去上学了。
被抓住那天,刚子准备试试自己新练的手法。刚认的师父“郭哥”骑摩托车载着他,经过一个独自行走的女孩时,刚子趁女孩不注意,一把抓住了她跨在肩上的包带,女孩来不及反应,摩托车扬长而去。刚子坐在摩托车上,听着女孩尖叫的哭声,大笑着向前头的师父邀功“哥我成啦!成啦!哈哈哈”可惜摩托车刚转过路口,就被巡逻的警车拦住了。
整理好笔录,签字按印的时候,刚子突然问我:“姐,我会判几年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顿了一会儿,只能答道: “我也不知道,只有法院才能确定。”停了一下,我又补了一句:“你爸昨天来找过我。”
刚子听了,突然抬头一脸愤怒地回了我一句:“他找你干嘛?!我的事不用他管!”我抽回他手里的笔录,一边整理卷宗,一边看着他说:“你爸很关心你的状况。”
刚子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人来开了门,拉开铁凳的闸门,等着他站起来。刚子慢慢地站起来,走出闸门,转身的时候,带着手铐的双手摸了一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