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眼里的父亲,隔着一层长辈一样的距离。”

小时候我眼里的父亲,隔着一层长辈一样的距离。距离随着成长一点点拉大,大到连一个电话都舍不得打。离开家的距离越远,那种距离就一直在增长,增长到几乎他不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

父亲是极严厉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父亲的眼睛里散发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光,我总是故意躲开这道光,避的远远的。好似看着眼前的这道光,自己会喘不过气来。

在深秋的田埂边,父亲荷着锄头在田里翻耕,我就在田埂边抓泥鳅。父亲一丘一壑,忙不迭的样子,带着一点疲惫,时常会看到父亲燃着香烟,飘出来的烟散在空中,迷失在雾气里,好似烟和雾并没有不同。

父亲呼喊着我的名字,当我还沉浸在玻璃罐里捕获的泥鳅带来的美好世界里,被父亲的打断,我很不情愿走到父亲的身边。

“整天就知道玩,抓泥鳅,烤地瓜,都不好好读书,以后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我嘟着嘴,很委屈地躲在田埂边,一眼都不愿意多看父亲,仿佛整个天一下子乌云密布。

父亲停下手中的活,坐在田埂边,一种疲惫的样子,掏出口袋中褶皱的钱包,夹着一包香烟壳。

“儿子,去对面的小卖铺买一包烟,友谊那种。”父亲拿出两元钱,递给了我,随后附上一句“你可以买一块饼,两毛钱,正好两块钱,小家伙。”

我脸上的乌云一下子转为晴天。一个转身,来到小卖铺子,我很熟练地说出要买的东西。小卖铺的婶子总开我玩笑“小家伙,又来买香烟呢吧!今天想吃什么?”。

婶子给我来一块饼,两毛钱的那种。之后我便揣着父亲的香烟,从小卖部往田里回应。父亲接过香烟,拆开来,又抽了一支。

父亲看着我开心的样子,我看着父亲坐在田埂边抽着香烟,脸上的愁绪绽放得很应天气,只是我并不能明白父亲的苦心。

那时候我和父亲的关系,仅是一包香烟的距离。我长大的那些年,父亲抽掉了许多香烟,我跟父亲结下了的父子情,有香烟的味道。

随着上学的一年年长大,离开家的时间越来越长,能碰上父亲的次数也变得极少,从此父亲就像一个远方亲戚一般,偶有寒暄,偶能一起吃餐饭。

时间拉长到大学毕业后,父亲的眼神里的那种光消失了,我甚至想刻意去接,却找不到了。隔着时间,约莫有十来年不曾好好看看父亲。

这些年,父亲都经历了什么,头发一下子掉落,一下子白了,脸上的皮肤变得黝黑。这些细节,积累起来,成了现在的父亲。

父亲经历了什么?那是一种时间和岁月积累出来的责任,那是一种父亲的使命。父亲的使命是养好这个家,让身边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这回不假,我从父亲的家训里感觉到了他肩上的担子。

我看见父亲的香烟也开始累加,想象不到抽烟对于父亲的重要性,后来演变成身边的人的不理解。身边的人总劝父亲少抽点烟,可烟总是没见少了,反而越发的增多。

作为子女的,总以自己长大了,可以为父亲分担为理由,去劝慰父亲,可谁也不明白,父亲的烟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不为健康,只为生活。

我也渐渐明白了,那种躲藏在香烟里的父爱,是戒不掉的,也不必去戒,因为那爱像根深一样扎进了心里。

那天,父亲从工地过来找我,我大老远便看见父亲佝偻的背,一步一步,苍老的样子,让我有些难受,我在想,是什么把父亲变成了现在这样的老头子。

我快步走向父亲,接过父亲的眼睛里的光,没有找回小时候那种感觉,接踵而至的是父亲那微弱的光,父亲的眼睛不再是严厉,不再是那种恨铁不成钢。

我随手递给他一支香烟,他接过香烟,轻轻说了句:烟还是不要学了。我下意识里感知父亲这句话里的味道,父亲明白抽烟对身体不好,他不希望我跟他一样。父亲也明白,我不会跟他一样,只是他认为烟还是不要抽了。

父亲接过香烟,我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按照父亲教我的方式,为父亲点燃了香烟。父亲没有看我,一样的轻声问我,最近工作怎么样?他还是那样,很细心的跟我说着工作要跟同事处好。

父亲总说,做人做事不能太死板,活学活用,也不能一味固执己见。对的事情就去好好做,错的事情就是错,不要太过固执。我隐约看见父亲话里的烟味。

父亲抽烟的样子,像极了老头子,但父亲抽烟很有礼,这礼是透着90年代,我能理解父亲的那种环境,即便我做不到父亲告诫我的样子,但我也不去回应父亲的对与错,因为父亲总是用他一生的智慧来影响我。我也时常告诉自己,爱就是这样一点一滴,你又何必去争论个对与错出来,去接受那些对的,摒弃那些错的,因为路是自己的,父亲为你做的也够了。

香烟开始有些变了,变得不那么重要,对于父亲。我从他的眼神里发现了,父亲开始渴望回归,父亲有些累了,脾气也变得这般温和。

这是一种回望故乡里的爱,我却更加难以捕捉,因为父亲的爱已经在时间里做了回答,我想父亲的香烟和我也发生了变化。隔着香烟,我完全能感受到,那爱,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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