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心中都有一个桃花源,不随时间推移,不随世事变化,受伤的时候,失落的时候,纵然整个世间的灯都熄灭,至少记忆中的桃花源还能有一丝光亮,让心不至于徒剩冰凉。
我心中的桃花源隐身于每个城市,每个乡镇。谁也无法理解这么一个平凡无奇的地方,如何能成为我心中无法割舍的桃花源,然而桃花源本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里有着我最熟悉的回忆。我留了一个”我”在那里,当我有空的时候,就想去探望”我”。
尽管住在都市里,每天穿着别扭的衣服,坐在电脑前面。我却不曾一刻或忘,在我的骨髓里,我始终是个乡下孩子。
赤脚踏在泥土地的孩子;坐在田埂边看夕阳的孩子,躺在牛车上望天空的孩子,在三合院、四合院之间的狭小缝隙间穿梭的孩子。
菜市场更是年幼的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小时候,我总是牵着阿公的手,走过一个个摊贩,另一只手上提满一袋袋我喜欢吃的东西,那是一种很满足而快乐的感觉。
我喜欢所有糯米制成的食物,汤圆、麻糬、肉粽、红龟糕。每一样阿公都会买给我吃。
而当时的我并不晓得,这最普通的生活将成为我往后最珍贵的回忆。
许多年之后,我再度只身漫步在这充满吆喝声、充满菜味与肉味的地方,看见了一对爷孙正在买红龟糕。
我俯下身对这小女孩说,你要好好地记住这一块红龟糕的味道,细细地品尝并牢牢地记下。
因为你这一生会不断不断地四处找寻这相同的味道。
他们听不见我,依然笑得灿烂,相偕而去。
我上前也买了一块红龟糕,却迟迟没敢吃。就怕味道已经变了,更怕味道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遂独自在街边的小摊坐下,用着不知道干不干净的餐具,就着阳光、微风和尘土吃着午饭,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触动我的心。
任外界的路一条一条铺上柏油;任外界的房子一间一间建成大楼;任外界的人们一个一个穿上套装,在细致与忙碌的生活中迷失自己。
这个地方却像桃花源一样,任岁月的洪流如何汹涌,也无法将它淹没。
「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菜市场始终保持着它最原始的模样。置身其中就能重温旧梦,忘却今是何世。
这市场的内与外仅仅是一步之遥,却整整差了二十年的时光。
这艰难且无奈的一步,在我的脸上与心上覆满沧桑,并从我身边生生地带走了一个人。
我带不走菜市场里那个一尘不染的自己,也带不走慈爱的你。
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来,回到二十年前的场景中,一遍一遍地回味,一遍遍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