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亲那里他了解到,对面的村子是个富有的村庄,与外界有着贸易联系,所以“货物-钱币-货物”多一层关联便多了一堆金币,金币能买华贵的服饰,能建更高的楼房,能开拓更广的土地,种植更多的粮食,能通往更远的地方。
而南岸人此次前来是为着北岸的木材。他们眼见着自己土地上所剩无几的糖槭与刚种下的还未成形的小树苗,想起了北岸地锦槭美不胜收的景象。于是带来各种村里人从未见过的丝绸、银器、宝石、瓷器、鼓乐甚至金币来与之交换。村里的人从未见过这样好的交易,无须劳动只要砍去自家门前甚至挡着去路的“障碍”就能获得愈加美好的生活,何乐不为。
彼时什已年方十五,他的心里对于七岁时那帮南岸人其实持着即好也坏的心情。好在他遇见并一同度过了整个童年的小女孩,那时的小女孩如今已长成翩翩少女,她仍穿着浅色的衣裙在阳光下翩跹,每一次道别时百褶的长裙飘舞在傍晚的云彩里,依然是回头向他摆手的样子,头上的银簪子依然还在,只是多了几支有挂坠的钗环,她回头那一瞬挂坠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长长的发也由身前跃至身后,她略施脂粉的容颜和着笑依然在火红的余晖里美艳着。他常常将七岁时的咕稚气的脸对应到此时少女的脸上,然而无论何时,他都爱极了这个超脱于世俗之外的女子。她像仙女一般存在于他的世界,就算是拿与他日日一起的八个年头,他也觉得这是上天给予他最好的礼物,能够此生无憾的恩泽。
然而坏的担忧也有,村里的树木快被砍光了,这样破坏自然难道不会有代价吗?他太懂代价了,十三岁那年父亲捕了十几头野鹿回家,以为第二天再捕一样多数目的野物就能一夜暴富,但,那日早晨父亲扛着斧子出门后便再也未回,几日后上山打猎的人才寻回了他残缺的尸骨,有野兽啃噬的痕迹。那一笔横财并未给他们家庭带来欢乐,反而是沉重的悲哀。母亲的眼泪流了五天五夜,而后他就必须跟着邻居学起打猎的技术。开始他只躲在石头后面看,后来自己会捕些野兔、野鸡,多少能贴补些家用。
如今他捕食的猎物已够日常使用,所以对于来砍地锦槭的南岸人他始终摇头以拒。
他在每天早晨上山捕食野味,吃过午饭便直奔河岸。然而这一次,她没有来。
太阳下山后他悻悻回家,却见母亲如遇大事般慌张将他拉进门。用手比划着命运留给他的局。
原来什的母亲和咕的家人渐渐发现这两个玩得越发亲密的孩童已渐渐长大,他们在两个孩子的眼神里发现无法容忍的东西。咕的父母认定了他俩不相配,因为南岸富有,而北岸贫穷,南岸有能让他们的小公主衣食无忧的环境,良好的教育和同样有着衣食无忧与良好教育的未婚夫。那个公子哥儿是两家人从小就定的婚约,不能背弃,而她也将作为这不公平社会里的一枚棋子,循环往复。
他央求母亲让他到南岸去,他要去看她生活的世界,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寻得一份能获得金币的工作。可母亲对于此类事物从来都是摇头,她对于南岸的恐惧甚至多于父亲死去那一晚,后山里狼群在月光下奔跑的身影,她只担忧地望向窗外,而接收到南岸的信息时,她便下意识抱紧双臂,借此保护自己。
他好奇于母亲的恐慌,但每每提及都被母亲一个凌厉的眼神回绝,他便从此不提。可是这一次,是他唯一能发展的机会啊,他爱极了那个与他相处八年的小美人,爱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于瘦弱肩膀的线条,爱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弯起来的月牙的形状,爱她永远不换的银钗里容纳的故事,爱她年幼的质朴与少女时的羞赧,爱她将白纱与粉缎化作翩跹的蝶飞舞在夕阳下的道别。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错过争的机会。
他这样热衷与命运抗衡,满怀希望对抗不公平的被安排了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