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太阳,辞去喧嚣,夜晚我与冬风牵手漫步在宜君东塬之巅。
冬风虽寒,但难得这么清爽。只是她太过调皮,老喜欢从我的衣缝伸进手乱摸,搞的我有点狼狈。还好,我深知风的性格,所以今天穿得严实了一些,让冬风没有可乘之机。冬风有点气恼,时不时在我脸上乱捏,我拿她没有办法,也只好随了她愿。
仰望夜空,深邃遥远,暗淡寂寞,清澈孤寒。老死不相往来的星星亘古就挂在那里燃烧,用老子不求索取的智慧来达到自己永恒的存在。震惊啊!星辰的智慧远远胜过了人类的智慧,彭祖活了八百岁只是一个传说,没有人会信;老子活了二百岁,是一个错位假说,也没有人能信;“彭祖活了八百岁,不够陈抟一觉睡”也不过是一个夸张的修辞手法。尽管他们今天都化为不朽,但他们是最懂人生的人。
环顾四周,深沉黝黑的大地孕育蒸腾着看不见的勃勃生机,无数灯光如繁星坠落其间,点点都是惊艳。向东望,尧生南北梁至雁门山自然分布着众多灯光,它们仿佛是美丽璀璨的夜明珠镶嵌在洛河河谷两岸层层抬高展开的大台阶上;又仿佛是一张巨大缀有珍珠的被子,覆盖在睡着了的大地上,是那么霸气而又大气。它打破了昔日的贫瘠、黑暗、寂寞,发出诱人的亮光。亮光向北延伸,石堡、云辉、文兴、西村、田庄……尽在灯光之下,那遥远有密集灯光的地方定是洛川县城。由此再往西,侯庄、杨塬、偏桥……闪烁其中,至最高处最密集的明灯处,那就是宜君县城。目光收回,俯视榆五川村镇闪烁的灯光,恰是天幕中的星云一团一团。它们由车灯连在了一起,便成了人造的银河,美丽壮观,雄壮灿烂。这些灯光不是星光胜似星光,是那么灿烂亲切,我不曾设想过的景致就这样不期而遇蓦然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让我惊叹。它用夜的清澈洗涤了我的大脑,用灯光串起的星际大网过滤了我的血液,让我清醒,让我振奋,也着实让我激动不已。大地还是那个大地,东塬还是那个东塬,村庄还是原来的村庄,所有的一切都慢慢发生了伟大而奇妙的变化。天已经是地的倒影,地已经是天的写真,不敢想,我却还把自己封闭在那年那月。
一九八零年,手电代替灯笼是家里唯一的高档家电。它结束了我家“灯难出户”的历史。一九八二年,我家迎来了更高级的家用电器——“青竹”牌收音机。它三十九元,花掉了父亲整整一个月三十四元工资还没有够。因为它金贵,所以被妈妈用一个很漂亮的大红手帕常年苫着,它就像一个过门还没有掀盖头的新媳妇,楚楚动人地端坐在柜盖上,等待我去撩起她的盖角。但很不幸,第二年五里镇二月二过物资交流大会时,全家人都去看了热闹,“青竹”被窃贼翻墙撬锁偷走。
岁月如梭,四十年弹指一挥间成了过去。时过境迁,物资匮乏的票票时代已成为历史记忆,珍贵的票票也成为难以谋面的文物,其模样被今天丰富的去产能遮挡的模糊不清。能记住的只剩下冬夜田野里马灯闪烁的那点迷人光亮,在它的下面一伙社员正轮着锄头,挥动着大锨平整着土地;还有,马灯下一个六岁的孩子正不解且饶有兴趣地看着复杂的马灯造型,及马灯下晃动着长短微弱的影子。但他绝不会想到憧憬中的星辰坠落照亮大地,会在今天变为现实。
夜色中,我想着星云中,灯光下行走的人们一定会仰起笑脸,步履轻松,幸福的快感不断从心底向外翻卷。此刻,我也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沿着大路向明灯闪耀的村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