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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小学之前的大部份时光,是和我的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那时候,我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租住在某炮兵团餐具生产制造厂对面的一个大院里。这个院子是某炮兵团战士的居所。延着一排青砖围墙走到尽头,只往右一拐,整个院子的概况便可映入眼帘。左手边是用青砖垒成的长长的围墙。围墙脚下是蒲公英金黄色的花儿欢快地迎风点头,就像这个院子里年轻的战士们一样,热情而朝气蓬勃。一条青砖小路将右手边整齐排列着的三排四间的平房与围墙划开了界限。前面两排是关中平原多见的民宿建筑,也是战士们的宿舍和食堂。较为独特的是我们所租住的第三排,这是一排坐北朝南的平房。外观看上去并无出色之处,室内用青砖箍起来的具有延安特色的窑洞式屋顶却是别具一格。
爷爷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除了有着军人坚毅,更有着对诗意生活的向往和一些外人难以接纳的固执。
这四孔青砖窑洞按着从东往西的顺序依次是我们的厨房,起居室,爷爷的蘑菇栽培室和养殖室。门口两米开外,并列着两个长方形的小花园。春天有赤红色的芍药娇艳欲滴;夏天有红的,黄的,紫的,粉的喇叭花赶着趟儿绽放;秋天里是鸡冠花和四君子之一的菊花。有一种唤作凤凰振羽的菊,花尚未完全开放的时候花心呈金黄色,卷曲着的花瓣像是一群小婴儿蜷缩在一处,睁着惺忪朦胧的睡眼。花冠周遭已经舒展开来的,是橘红色的细长形状花瓣儿,宛如一个个翩然起舞的舞者。爷爷的花养的甚好,住在附近的乡邻便会过来找奶奶带他们一起赏花。有些赏花人实在太过“粗鲁”,轻者用手在花冠上摸来摸去,有甚者直接要摘一些回去。奶奶是极温厚的性格,自然不会驳了邻里的面子,无一例外应了他们的请求。久而久之,花园里只剩下些无精打采的花朵自顾自地开着。爷爷外出回来见此状免不了很愤怒,我清晰地记着他因为花园遭殃而皱着眉头和奶奶据礼以争。并且很“不近人情”的和奶奶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不许带外人来摧残他的小花园。令我感到费解的是,爷爷如此爱花,可冬天偏偏少了腊梅。在每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只有围着花园四周的冬青顶立着严寒,在厚厚的积雪中奋力地透着星星点点的苍绿。
穿过小花园,约摸有一亩地是爷爷的菜园。不同的时节,菜园里面会种不同的瓜果蔬菜。连同蘑菇和养殖的家禽一起,一股脑儿地销往周边的村落和炮兵团食堂。但是这些在我的父辈们的眼里爷爷年事已高,不应该再外面继续折腾,而遭到叔伯姑婶一致反对。在“固执”的爷爷心里,又何曾动摇过?成年之后,我明白了爷爷当年的据礼以争并非不近人情,而是在捍卫自己的劳动成果;爷爷晚年悖逆全家人的愿望更非是固执己见,而是有志不在年高。这便是爷爷花甲之年的事业吧。
爷爷是我最亲的人之一,也是我童年里趣味相投的朋友。在夏日的夜晚,他会一边守着自己的小卖部,一边抱着我观察趴在白色墙壁上围着电灯捕食蚊子的壁虎;也会在我蹑手蹑脚悄悄地溜进柜台后面给兜里塞满各种糖果时,假装在他的躺椅上睡着了;还会在春天里,用自行车载着我去离住所几公里的油菜花田里去捕蝴蝶。各种颜色的蝴蝶在提前准备好的玻璃瓶里拍打着翅膀,就像那个小小的我,想要展翅飞翔一样……
就是这样一位生起气来除了我别人都退避三舍,笑起来如阳光般灿烂的固执而又不失浪漫的可爱老头儿——我的爷爷,已经离开我近二十载了。这些时光里,爷爷极少来我的梦里,不是我想念他不够多,他一定是在另一个美丽的世界里,带着和我一样的记忆幸福的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