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属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8月征文【不一样】之仰望】
林海畅游在一片海中，一片不存在于记忆中的海，一片畅想中的海。
这个海中的一切是那么现实，完美还原林海脑中每一个没见过的细节。那海水透过身体毛孔时的痛快清凉，那每一缕流水皆可细分为丝的顺滑自然的流动感，那从水底仰望天空时光芒透过海面折射后呈现出的莹蓝色模糊视线，都与真正的海洋无异。尽管林海没见过海，但他体验过很大的泳池，因此这些也是体会过的，唯一没体会过的大概是如鱼一般畅游无阻的泳姿和在水底依旧能呼吸的神奇体验。
就凭这两点，这片海就必然不是真实的。
果然，随着开工铃声一响，林海硬生生落回到陆地上，梦醒了。
“咣当——咣当——咣当——”嘈杂的挖土机声响后紧随而来的是落石响和挖矿声，又一批五彩斑斓的石头被从地下挖了出来。
一个穿着华丽的商人上前捡起一块粗略看了看，然后骂骂咧咧地扔到一边：“又是没用的破石头！我要的稀有矿产啥时候能挖到！”
这便是林海此次工程的雇主，一名卖了全部身家就为了来偏僻星球开采矿石的投机商人。
“正午休息，全部集合吃午餐！”
午餐时林海才能把厚重的防护面罩摘下来保证不被闷死，也才有机会和少数几个朋友说说话。
“看他那急样，这个星球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李甲热衷于趁午休时对倒霉的老板指指点点，前提是他听不见，“但愿他卖房子的钱还够用，别给我们发不下工资。”
“我可不想这样。”博文下意识地看了看中指上的戒指。“这趟回去后就要结婚了，还指望他给我彩礼钱呢。”
“你那老婆也是真能等，都出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又得挖空几个星球才能回去呢，她难道不寂寞？”李甲打趣道。
“姑娘好，家人难缠咯。”博文长叹一声。
“压力很大吧？结婚这事。”林海问道。
“房子不能少，车也得买好点的，积蓄怎么也得几十万吧，将来要是有了孩子开销上又是一笔无底洞，满打满算在大都会打拼十几年的成果全都砸进去都不够。哎，要不是为了这个我才不肯接这活呢。”博文是大都会名牌高校出来的自然学家兼医学生，和林海这些工人有本质上不同，所以他有资格抱怨这工作。
“还是小林你家好啊，小星球开销低，妹子也不那么势利眼，能娶个好人家吧？”
“小破星球要啥没啥，连海都没有，谁想留那啊。”一提到家乡林海总会抱怨家乡没海。
“生在陆地的想看海，生在海边的想上岸，你俩挺配。”李甲感叹道。
“提到海，小林，你那梦还在做吗？”博文突然问道。
一想起昨夜的海，林海想要撒谎隐瞒，但他知道想要解决现在的困境只能寻求身为医生的博文的帮助。
“昨晚又梦见了，这次比上回更加清晰，连流水的感觉都能体会到。”
“越来越清晰吗？放在精神学上可不是好现象，你对看海的执念又深了。”
“不是吧，你就这么想看海吗？”李甲问。
“毕竟没见过啊。”林海沉吟道，“如果像博文哥那样出生在环海星球，应该就不会做梦了吧？”
“海也没你想得那么好。”博文微叹一声道。“下一次你再梦到时注意一些细节，那片海里有没有生物，如果有的话，最好凭记忆把它们都画下来，然后给我看。”
画出海中的生物，这点林海默记于心。不知是否是受这点影响，当晚他便又回到了那片海。
曾经只有他一个人的海，这次竟出现了其他生物。
有那五彩斑斓体覆鳞片的鱼，约有巴掌那么大，扁平的体型不同于林海见过的任意一种彩球鱼。
有那形状如伞腮长在下腹的怪，嘴和眼睛分别位于上下两个平面上，游起来靠身体两侧一摇一摇的好似翅膀。
还有那背着奇怪纹路的甲壳、上下面都紧贴重甲的生物，一见到林海就将生殖器形状的头与四肢缩进壳里，但林海觉得它那四肢位置的洞并不会喷气旋转。
长长一条大蛇盘旋于五颜六色的礁石凸起物之间，但身上似乎不长蛇那样的鳞片，而是泛起微蓝色的道道电光，凡是接近它的必然会被电流电到麻痹甚至死亡。
再看那礁石上还贴满一支支五边形的离奇生物，它们的五条边角极长极粗，乃至于看上去好像有五只触角。
又有足足有八条触手的生物从旁游过，每根触手上都贴满了吸盘，靠着这些它能如六足兽一样在垂直平面上爬行。刚才那条大蛇似乎想捕猎它，但才刚一接近就被其喷出一股黑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接一个的生物，林海从没见过，却又在他面前表现得活灵活现。这一切如果只是梦的话，又怎么会看到从没想象过的生物呢？
“没见过，根本没见过。”端详着林海手绘的画，博文喃喃自语道。“与我看过的任何一本书上的任何生物都不一样！”
“也许它们本来就不存在呢？”林海问。
“那你简直可以得玛格丽特生物学奖了，凭空想象出这么逼真而且还符合进化流程的生物？反正我是不信。你肯定在哪里接触过或了解过某种相似的生物，然后脑中潜意识将其具象化在梦中，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可我能在哪里接触过呢？连你都没见过！”
“唯一有可能记载的可能只有《方舟古事记》了。”博文突然说。
“方舟？那都是我们祖宗的祖宗了，距今几亿年了吧？”
“我也觉得不可能，毕竟如果真是这样，那群生物肯定早随着星际时代前的古人类一同消失了。但……我还是有必要查一查，如果我能弄到方舟上留存的资料的话。”
“听上去是个技术活。”
“所以我现在才要严肃叮嘱你一句，”博文满脸透露着严肃，“小林，你没想过去找这片海吧？”
“没……当然没有。”说这话时他犹豫了，博文当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这个症状是你来这星球一周后才出现的，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这星球都是沙漠，一滴水都没有。”
“我当然知道。”
“所以记住了，不论你梦到的场景有多真，千万不要想去找海，绝——对——不——能！”博文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会去找的，这是梦，我知道这点。”自己向来不会撒谎，林海和博文都清楚这点。
“唉，我给你开几天的安眠药，你这几天就先吃着吧，吃了后就不会做梦了。”
博文开的药在催眠方面确实很有效果，但它似乎起到了反作用，让林海在海里被困得更深了。
梦中的海依旧每晚骚扰着他，真实感一步步上升，而他却越来越难醒来。除了对海越来越深的不舍外压迫感也紧随着袭来，随着真实感的提升海底的水压也出现了。
更糟糕的是这片海似乎发觉了人类在水里不能呼吸，于是林海很快就呼吸困难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在梦里吗？林海时常这样想。精神状况越来越恶化，严重的休息不足让他在白天无精打彩，甚至感觉梦中比现实更加清醒，而一旦入梦，他又会被拖进那片让他留恋又痛苦的梦中之海。
最终在他听到呼唤声后他明白了，这是海对他的召唤，他要去寻找海！
“离队？你现在离队可是违反条约，工资全部扣光，还要支付违约金。”商人无情的话打断了林海的幻想，和颗粒无收还要赔钱相比，每夜被海骚扰似乎不算啥了。
“哎，你这人真是……”听了林海的诉苦后，博文同情地说。
“我这到底怎么了？你这医生就不能把我治好？”林海痛苦地说。
“能治好你这情况，我也可以拿星际奖了！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去精神学专精的大星球医院看看，现在的情况，这工作已经不适合你了。”
“我也想去，可擅离职守要交违约金啊，这黑心老板可不给交保险！”
“离开这个星球，大约还得等两周吧，到时候你就辞职好了。”
“钱也是个问题，我这病要治好的话，费用得……”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现实啊，有时候比海水更凶险……”
当晚看守发动机的正好是博文与林海，没有了旁人打扰，两人谈话便也逐渐放松开来，不知不觉聊到了博文的家庭。
“你还有个弟弟？”林海惊奇地问。
“他叫博乐，生下来就是个海洋小诗人。”回想起弟弟，博文不仅露出了微笑。
“他的世界观我这学理科的不懂，自小起便说想脱离海洋去远方的大星球看看。那时我们还是海上一户小渔家，海浪为摇篮，海鱼做母乳，生来就住在船上，死后就地葬进海底，一生都绕不开这片海。大星球对我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童话。”
“生在陆上的想看海，生在海上的想上岸，一点不假，好在你兄弟俩都争气，全都去好星球了吧？”
“多少人想象中的海不过是一片巨大的游泳池，只有当真正见到后才知道，海水有多深，海浪有多凶险……”博文说这话时眼中泛起了泪光。
“博乐在我还在读研时便抢先去了星都读大学，当时他是我们星球第一个考上星都大学的特招生。原本我很替他高兴，以为他终于可以大肆发挥自己的文采了，谁知道……”
“怎么了？”林海感到一阵不祥。
“他一去就失联了两年，当我终于收到他讯息时，他已经吊在了三尺宽出租屋的房梁上，旁边是被他烧毁的诗稿和一句遗言——”
“现实的海太深，人类太脆弱。”
良久的沉默，只闻得博文的抽泣声。
“三岁会读字典，七岁就能写诗，十三岁出版自己的诗集，十五岁特招入学名校的神童，结果在星都这片海中依旧找不到航向。要是当时我跟他一起去，或者把他留住，也许就不一样了……”
“但你还是跟随了他的脚步，也去了星都。”
“哼，为了生活嘛！大星球有大星球的磨难，小星球有小星球的苦楚。我只希望不要再有人像博乐一样被现实击垮，溺死在理想的海中。”
“……”
“睡一会儿吧，这我来看着。如果又梦到那片海，一定要跟我说。”
林海又去了那片海，这一回它不再平和，而是掀起了波涛。怒涛狂啸着席卷了一切，将那些海洋生物和蓝色荧光统统卷走，只留林海一人如片枯叶般四处翻滚。绝望，恐惧，窒息，压迫统统袭来，就如那无尽的生活，看似美好实则等海水没过头顶，再恐惧也跑不掉……
“醒醒，喂，醒醒！快给我醒来啊！”一阵地动天旋间，林海被摇醒了过来，第一时间只感觉与梦中无异。
“起风暴了，沙漠风暴要来了！！！”博文在震耳欲聋的狂风中拼命喊着，不用他喊林海也知道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沙漠星球上时常发生沙暴，不过因几乎没人居住所以资料甚少。此时两人所面临的风暴比报告中最恐怖的还要巨大一倍，漫天卷起的狂沙犹如那把整个沙漠都掀飞到空中然后囫囵个砸来。
海！林海首先想到，这就是凶恶的海啸，沙漠之海！！！
“跑！愣着干嘛！！！”博文拉着林海拼命向飞船跑去，只要躲进飞船里就不会被卷走。
但耳旁的呼声越来越大，这脚底下的黄沙都如跑步机跑带一样向后飞去，根本站不住脚！
“趴下，原地抱头趴下！”这是林海在与博文失联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立刻照做了，然后和四周沙尘一起被卷入了海啸中，意识不知所踪……
昏迷了好久，林海才终于分清了梦与现实，因为他现在哪怕醒来了依旧能听到海浪。
缓缓适应了海浪和眩晕后，林海开始检查自身情况，幸好在防护服保护下身体没受什么伤，但方位已经完全迷失了，在这除了沙漠什么都没有的星球上一旦离开了飞船便基本只有死亡！
林海确认了一下四周的地貌，西南方位的峡谷间有很明显的风蚀痕迹，看来这应该是被风吹过的方向，既然自己是被飓风吹过来的，那按照风吹来的方向走准没错，至少比在无尽沙漠中乱晃强。
事实证明林海的判断没有错，才走了半天时间，他就在路上发现了自己的难兄难弟——同样被卷入风暴中的博文。
“水……”博文一醒来便沙哑地呻吟道，看上去他的应急用水丢失了。
咕咚咕咚地一口喝完了所有林海省喝俭用下来的水后，博文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这些了？”
“全让你喝完了，我都舍不得喝几口。”林海耸肩无奈地说。
博文坐在原地思考了半晌，试图分析出目前的最佳对策。
“我觉得我们最好留在原地等待，一来节约体力，二来也能更方便队伍找到我们。”
“前提是真的有人找我们，我可不觉得那商人有这么好心。”林海反对道。
“那你有何高见？”
“我们沿着这个方向往前走，争取能回到飞船的位置。”
“不行，这太冒险了！我们连飞船是否还停留在原地都不知道，这无异于刻舟求剑。”
“那也比一味地寄希望于商人的怜悯好，而且……而且……”
越往前走海浪的声音越清晰，这么荒唐的理由当然说不出口的。
“又是为了那片海？”博文忍不住发作道。“是什么害我们到如今这田地的，还不是因为你那破海？都这样了，你还想去找，哪怕把自己性命都搭上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们留在这，就算等不来救援，至少也能节省体力多活两天。”
林海近乎怜悯地看着博文，微叹了一口气后抛下他继续向前走去。
“回来！喂，你别走，给我回来啊！”然而不管博文怎样呼唤，林海都未停下一步。
“别再执迷不悟了，博乐！”最后一句喊出时已经有了哭腔，而就是这一句话似乎有了魔力，把林海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博文哥……对于你弟弟的悲剧我很遗憾，但是你并不了解我，就像你当初不了解他一样。”
“我确实不了解你，林海，但我告诉你博乐的悲剧并不是为了让你对现实恐惧。”
“我没有恐惧现实。”
“我只想告诉你，珍惜眼前一切机会，去直面并战胜恐怖的现实，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那现在的现实是什么？你我孤立无援，得到援助的概率基本为零，眼下去寻找那片海不正是活下去的希望吗？”
“海不存在！”
“那你弟弟写的诗呢？他费尽心思去追求的也是不存在的空虚吗？！”
“所以博乐才……”博文已是泣不成声，林海也哭了。
“博乐的悲剧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但绝非现在的你我……博文哥，你所见过的海真的只有风浪吗？
“什么……”
“风雨过后总能有风平浪静的时候吧，偶尔或许还能见到彩虹，风雨后鱼虾会大量聚集在沿海，此时渔民们就会有所收获……哈，我不是渔民，但我想你们那应该是这样吧。海有美丽的一面，我想去找的正是这样的海，绝非泳池，亦会有大浪，但我会熬过所有风浪直到彩虹出现的那一刻。就算我没熬过去溺死在海浪中，至少我也死在自己所追求的海中。”说完这话，林海的双脚似乎恢复了活力，让他能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你和他，真是一模一样……”背后传来博文的抽泣声。
“毕竟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可是比生活凶险一万倍的沙漠之海啊。要是连放手一搏的勇气都没了，那不更是可悲吗？哪怕前路的尽头可能一无所有，但至少我曾努力过……”
他才走出不到百米，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博文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你没必要跟上来的。”
“你要是真放不下，那让我跟你一起吧！”博文将手搭在林海肩上，神态与刚才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
“我最大的错误便是让博乐一个人入了这片海，最终导致他孤独地死去。这一次起码要两个人一起，死后埋在一起也算是个合葬。”
“博文哥，我不是你弟弟诶。”林海略显尴尬地说。
“管他呢！死后下去了好带你介绍给他认识。”博文主动走上前望向将要前进的方向，那时朝阳的晨曦已缓缓露出一个边际。
“看啊，多美的日出，海上的日出比这要更美百倍！”博文又转过头来，露出一个前所未见的爽朗笑容，“走啊，我们去看海！”
出发第二天，除了沙子外一无所获。
出发第三天，除了沙子外一无所获。
出发第四天，除了沙子外一无所获。
出发第五天，一无所获。
第六天，一无所获。
第七天，一无所获。
第八天——
林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不吃不喝连走八天的，双腿从严重酸痛到沉重直到失去知觉感知不到存在，喉咙中空空如也到一滴唾液都分泌不出来，哪怕只是吸口气都像被刀子割，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仅凭海浪吹来的方向和本能行走着，像被海浪操纵着的行尸走肉。
浪的声音倒是越来越清晰了，现在几乎就在他脚底下，让他感觉自己就身在海水中，当然没有一滴水，哪怕有，林海也不确定自己是会跳进去畅快游泳还是会一口气将整片海喝干。
而一旁的博文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尝试了两次割开皮肤用血止渴然后用极苦涩的岩盐止血后，他也放弃了这办法。此时能让他走下去的似乎是一种执念，一种与林海葬在一起的执念。
“我们到了……”林海用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声带沙哑地说。
“在哪？”
林海指了指自己脚下干裂的沙地，这就是波涛声的正中心了。
“好吧，至少我们尽力了……”博文瘫坐在地上，开始用手在四周挖土。“墓穴最好要够大，大到能装下我们两人。”林海便任由他去挖墓，自己则继续向前走去。有一点是博文不知道的，林海能听到呼唤声，与梦中模里模糊的召唤声不一样，当他踏在波涛声之上时，这种呼唤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像母亲与孩子久别重逢的呼声，哭诉着哀怨，悲伤中又满含喜悦，若非母亲是无法体会到其中情感的。可她又是谁的母亲？所等之人又是谁？
“您在哪？母亲？”呼唤一出口便觉四周换了天地，刚刚还在身后的博文刹那间就不见了，仿佛林海被移动了好几公里，又或者进了另一片次元。
顿时他身边多出好几个人，但细看发现并不是人，他们好似动态的石像。一具具如同活人一样展现着各种姿态与表情，但无外乎都在用右手指着同一个方向。
“向那走对吗？谢谢。”丢下那些石像后继续走向前方，无论他们是否曾经是人都不是现在该想的，石像表面是干的，一滴水都没有。
沿石像所指方向走出不到十步远，眼前豁然开朗，伴随轰轰烈烈的潮声涌来的，就像穿透一层清凉薄幕后踏入的，那是海！
与梦中一样的水，与梦中一样的鱼，还有那梦中不存在的拥抱，来自那温柔的怀。林海成功地游在海中，母亲短暂地与离家亿年的儿子久别重逢……
“坟墓，坟墓……小乐，你等一等，我这就来了。”博文依旧在不停地挖地，他说不清自己挖了几米，只知道当他终于触及一块坚硬的物质后，他才恢复了清醒。
“这是……这是化石？！”博文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石头，那质地与结构与林海画中描述的鱼一模一样！他又继续向四周挖去，很快就又挖出一块，第三块，第四块……附近全是化石！鱼的，龟的，蟹的，博文不知道的生物的，甚至还有人的……
“离地这么浅的位置怎么会有化石？而且这结构基本都是海洋生物的，莫非……”博文双手都感到了颤抖，一个骇人听闻的可能性出现在他脑中——
“几亿年前的海在召唤林海？”
“发现高能能源反应，几千里外出现超高矿石能源反应！”李甲瞪着面前的雷达，他从未见过如此高的矿石能源信号。
“把飞船全开过去，全速前进！！！”商人立马奔向了雷达所标示之处。到了那里，他一眼就发现了几乎把自己埋在巨坑里的博文，还有就倒在他几步之外的林海。
“他们两个竟然还活着？而且他手里的是……化石！比矿石还珍贵的外星生物的化石！！！”
“是时候该告别了。”沉溺于海中的林海意识到了分别时刻的到来，没有母亲会允许自己的孩子死在怀里。
他的身体被缓缓被向上拉去，轻轻地脱离了海面放倒在柔软的大地上，视线中的柔光从海底视角渐渐脱去滤镜，那是急救室的手术灯。
“患者林海脱离生命危险。”
一星期后林海拖着虚弱的身体，双眼含泪地趴在飞船窗户上，望着这渐行渐远的黄色星球。在他身边的博文至今还在试图理解获救的原因。
“是我挖出的化石吸引了探测器吗？可那种深度怎么会有化石呢？而且你所说的那片海……”
“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我们都获救了不是吗？”林海一脸轻松地说。
“你看到海了，怎么样？”
“她，真的很美，而且很温柔。”林海幸福地笑道。
“温柔？算了，你满意就好。”
“回去后好好和老婆过日子，忘了这些吧。”
“那你呢，有什么打算？不如你来星都吧，我还是有些人脉的，帮你找个好差事不难。”博文提议道。
“你真把我当弟弟了，博文哥？不了，我打算试试你另一个意见，回小星球找个姑娘踏踏实实过日子。”
“真不考虑一下吗？小星球的生活和星都可没得比。”
“海也看过了，苦也吃过了，是时候面对现实了。至少再苦再累我也不后悔，因为我看过如此美丽的一片海。”林海继续紧盯着正在远离的星球，似乎想将其铭刻在脑中。
舱门打开，那讨厌的商人走了进来。
“这次真是成果斐然，挖出的那些化石在拍卖会上卖出了天价，这全都仰仗二位大功臣啊。放心，薪水和补贴保证不会少，回去后好好休养，康复了还跟着我干。”
“绝不会再跟着他干！”林海与博文难得的内心想法一致。
他舔着热脸来贴这俩的冷屁股，但在发现两人都冷着脸后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老板，”林海突然叫住了他，“这颗星球您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星球的名字？我来这之前好像听说过，貌似叫……呃……什么球来着？”
话没说完便被巨大的轰鸣淹没了，一时间翻滚咆哮声，人群惨叫声，引擎轰鸣声，机器报警声不绝于耳，仿佛有海水灌进了舱室。
曾经的母亲被久别的儿子于死亡之中唤醒，与之一同醒来的还有那于旧日中杀死母亲的凶手——
在被黄色海水灌顶前林海才意识到那确实是海，那是由沙子组成，一直被他们踩在脚下潜伏着的，能将一切有机物都吞噬殆尽的——沙漠之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