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旧金山在哪里吗？
它不在当下，也不在别处，它在我们心中。
1
已经是深秋了。
去学校的这条路还是跟往常一样显得格外漫长，狭窄的小巷两边挤满了各种早点摊，小贩们正在油腻腻的锅里把油条翻来覆去的炸着，不时飘来的油烟味和路人廉价的洗发水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人作呕。清晨还弥漫着浓厚的雾气，它们凝结在那些枯燥的头发上，又使那些头发显得粘腻起来。还好没有人在意。大家都行色匆匆，也许宿醉未消，也许昨夜刚刚在被子里大哭过一场，可是谁在乎呢？
每天，我都疲于在这条路上往返，可是今天不太一样，因为……我有了一个秘密。
“时末！”我每天都能在第二节课后课间操的时候遇到阿欢，因为我知道她每天都会在课间操之后去给她最喜欢的男孩买一袋热牛奶。阿欢是我最好的朋友，认识她的时候我们都还很小、很瘦、很弱不禁风。
“怎么啦，又有什么大事件跟我分享？”我笑着问她。
“哎呦，看来你今天心情挺好啊，遇到什么好事啦？”
“没事，等中午再跟你讲吧。”
“好吧，那我先走啦，不然牛奶都凉了，放学在教室等我！”
从我认识阿欢那天起，她就是那副欢脱的样子，没见她因为什么事伤春悲秋过，大概正是因为她的生活有太多的快乐，而我又刚好需要那些快乐，我们才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吧。
上课，下课，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我觉得我就快要在这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大网里窒息了。
“时末，走吧！”阿欢叫我的时候我正在想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这件事才更准确。午饭后我们去了我们经常去的那块草坪，草已经变得枯黄，暗示着季节变化带来的新旧交替，深秋的一切都了无生气，像极了我之前死气沉沉的生活。
“说吧，你的秘密！”
“阿欢，我昨天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只有我，我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走进了一个仙境般的地方，那儿有很高很高的大树，日光就从树的缝隙间穿过，斑斑驳驳细碎的阳光撒在树下的花上，撒在如镜的湖面上，也撒在湖边小屋红色的房顶上，我就光着脚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跑啊，跳啊……阿欢，我从来没有那样开心和自由过。我以为我会这样一直下去，不会感受到真实的开心，但是我现在很渴望很渴望活得像梦里的自己一样，自由自在，并且能够触摸到真实的快乐。阿欢，我想……继续去学画画……”
“你疯啦，我们都高三了，下学期就要高考了，学什么画画，你哪有时间啊？”
“但是我觉得画画可以让我开心啊，至少生活不会像现在这般枯燥烦闷，画画的话可以让我的生活更有生机点吧。”
“但是你爸妈会同意吗？”
“那你会支持我吗？”
“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阿欢，谢谢你！”
“我们是好朋友啊！”
2
“砰！”刚到家门口就听见摔门的声音，进屋后不见母亲，只见父亲坐在他常坐的那个位置，还是在喝酒。我知道他们又吵架了——没有缘由的吵架，只是我已经司空见惯。
“爸，之前给我上画画课的老师，你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那么多年了，我哪还有！你要干什么？”
“我要继续学画画。我也知道你有老师的电话。”
“画画？你都高三了你不知道吗！这个时候应该学那些东西吗！你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考一所好的大学！”父亲满脸通红，脖颈青筋暴起，不知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还是因为激动。
“我只是想找点自己想做、能够让我开心的事，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会继续画的，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过那样无味的生活了！我都快成年了，我不想重复着我死水般的生活，我不想……我的生活变得没有意义！”不知为什么我竟流下泪来，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在父母面前哭过了。
“爸，你应该了解吧，那种机械地重复着生活的感受，没有一丝希望，让人喘不过气来。”就像你跟母亲的婚姻。
“小末，你还小。”
“也许吧，所以我不想再把我的生活过得暮年般没有盼头。”父亲没再说话，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他的沉默隔绝在门外。
第二天早上出门前，母亲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交给我:“小末，我们希望你快乐！”我短暂的沉默，“谢谢妈妈！”又不争气地流下泪来，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所以迟迟拖着、延续着他们苟延残喘的婚姻。
后来我去了画室，在一个温暖的下午，阳光为它涉及之处都染上一层金黄，带来希望。我又重新拿起画笔，那份久违的喜悦填满心头，觉得笔头所到之处皆是欢愉，每一种颜色都明丽鲜亮，我想呐喊！想尖叫！想舞蹈！想像梦中一样奔跑、跳跃！已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血沸腾了！
3
我是阿欢。
认识时末的时候我们都才七岁，那时候我们都瘦瘦的、小小的，弱不禁风。
那天天气很好，我和小伙伴们说完再见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现了小区花园椅子上的时末，她仰着头，哭得很伤心，很让人心疼，我就过去陪她坐着，等她哭完我把我手里的棒棒糖给了她，她默默地接过，也没说谢谢，但是我们却成了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天哭得如此伤心是因为她不能继续学画画了，她的父母因为接送她去画室的事产生了矛盾，大吵一架，结果就是不让她上课了，而小小的时末对此毫无办法，她不想他们吵架，只好放弃画画。
此后我每次出去玩都会先去找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可她很少时间会跟我一起出去，即使去了也不跟我们一起玩，而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旁，她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但是很乐意跟我玩。就这样我们一起上学，一直到高中，我们都在一所学校。只是她一直对什么事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觉得她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就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除了画画。
那天，她在跟我讲她的那个梦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光，我知道，她热爱画画，也只有握着画笔时的时末才是真正开心的，所以我支持她，尽管是在高三，我依旧支持她。我也知道，把眼睛里的万水千山物是人非用画笔记录下来，是她从来没变过的梦想。
作为她的朋友，我很感谢她的那个梦境，它也许成了她黑暗里的一道阳光，不仅给了她方向，还给了她温暖。她去画室那天，其实我也去了，当她重新拿起画笔那一刻，我看到她哭了，就像小时候那样，仰着头，放声大哭。
是释怀了吧，她不再怪她的父母让她放弃了学画画，也不再遗憾这些年的浑浑噩噩，无所事事。拿起画笔那一刻就都释怀了吧，从此大地苍穹，人间万物，她都可以随处记录了。
只有一样，那个梦，那个美好如同仙境般的梦，我知道，她不会画的，那是她想努力到达的远方，只能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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