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会到达海

“宋枫,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写东西给你,但是,这边的海,让我想起了你。我想你了。”

海鸥吱呀吱呀地飞过,海面波涛汹涌,白彦给那个熟悉的账号编辑了文字,写了一半,叹了口气,又全部删掉,把手机揣进磨旧的牛仔外套兜里。十月的海风带着咸涩的潮气,卷着细沙扑在他的睫毛上,远处那对海鸥正追逐着浪尖,羽翼掠过水面时拖出银亮的水痕,像极了宋枫笑起来时眼尾的细纹。他摸出打火机,火苗在风里晃了晃才燃起,烟头明灭间,他看见沙滩上有对情侣在堆沙堡,女孩的笑声混着浪声,恍惚间竟与七年前的某个午后重叠——那时宋枫也是这样笑着,说要和他一起去看海。

秋风不留情面,吹拂着,吹回了那个下午。

棋牌室的吊扇在头顶发出“咯吱”声,宋枫推倒面前的牌,腕骨处的银镯子撞在麻将桌上,发出清脆的响。“自摸,做撒子嘛?一个个都啷个菜。”少女的笑意凝聚在眉角的勾勒,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甚是撩人,眼尾的痣在阳光里泛着淡淡的金。白彦盯着她指尖夹着的九筒,瓷面上的花纹与她发间别着的枫叶发卡相映成趣——那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她总说和枫叶林最配,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影。

“宋大小姐欺负新人上瘾了?”白彦没好气地吐槽,手中的凉茶罐在掌心沁出一圈水渍。安寒然撇了撇嘴,看着俩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对面的黄颖裴也是一样,只是对方更夸张一点,“哇哦,大小姐诶~好甜啊~两位什么时候官宣啊?”塑料椅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白彦踢了踢桌腿:“滚蛋,再胡言乱语扣你们的模特费。”宋枫依旧嘻嘻笑着,熟练地操作着麻将桌,也不辩解什么,黄颖裴见此更是兴奋,“不会吧?成了连闺蜜都不说?”

宋枫这才开口着,“没有的事,老白可是我好兄弟,怎么会呢?”话虽如此,却在低头理牌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枫叶发卡的纹路。白彦却不自觉瞟了她一眼,喝了口凉茶不多说什么,目光却落在她手腕内侧的淡青色血管上——那是上周帮他搬摄影器材时蹭的瘀痕,像片倔强的枫叶,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紫色,让他想起枫叶林里落在她肩头的金黄叶片。

安寒然等待着牌分发,漫不经心地问着白彦,“你那摄影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白彦推了下牌,整理好,也随口答着,“今天夜晚去蹲一夜晚,明天日出一次,日落一次,场地,天气,角度都没什么问题,我试拍过了,就是感觉……少了点什么。”宋枫搭着话,“不挺好的吗?看那构图都挺好啊,我可喜欢那片枫叶林了,和我很配!”黄颖裴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笔尖在记分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又偷偷在旁边写了“白宋”两个小字。

安寒然一看这架势,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话,立马暴起,质问着白彦,“等等,你小子!我都没看过你给小宋看?”白彦懒得理他,从包里掏出相机,“自己看,别给我弄坏了,八千多呢。”安寒然接过相机,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你都说过多少遍了。”镜头扫过试拍的照片,枫叶林的金黄在取景器里流淌,宋枫的侧脸忽然出现在某张照片的边缘——那是他昨天偷偷拍的,她蹲在地上捡枫叶,发梢沾着片枯叶,像戴了顶天然的王冠,让他想起高中时她帮他捡回摔在泥里的相机,手也被划伤的场景。

白彦也思考着哪里要改进,宋枫看着正发呆的他,轻轻呼唤,“歪,你今天一个人去守着?”白彦收了神,缓缓点头,“一直不都是一个人吗?”“这次我陪你去吧。”宋枫的眼角微微翘起,一脸期盼地看着白彦,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相机挂绳,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白彦皱了皱眉,“要在野外睡一夜晚,你睡眠质量本来就不高,在帐篷里睡不好的。”宋枫听了这话,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没事呀,就一天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就让我去嘛,好不好?”

“不可……” “老子数到三……”“行行行,去去去,你不怕睡不好就行。”宋枫又喜笑颜开,变脸何止比翻书快,“好耶!打完这一把我们就去拿东西吧!都五点了。”白彦忽然觉得不对劲,一扭头却看见安寒然和黄颖裴两人用一种非常难言的眼神看着自己,黄颖裴的“哇哦”都在嘴边了,白彦连忙扯开话题,“快出牌啊老安,该你了你不知道啊?”安寒然憋着笑,“完全不知道呢,我在担心我夜晚睡不好。”“快滚啊!”

“奶,我走了昂,去拍照,今天夜晚不回来睡了。”白彦朝屋里喊着,一道并没有很苍老的声音从里室传来,“注意安全的撒,莫要回来太晚了。”“好!”白彦看着奶奶从里室走到柜子旁,拿出胃药,药瓶上的标签已经磨得模糊,瓶盖上还留着奶奶指甲的划痕。“胃病又犯了?”“有点疼,不打紧的,吃点药就好了。”奶奶混不在乎,指尖还沾着上午包饺子的面粉,后腰处别着的钥匙串上,挂着他初中时送的枫叶形挂件,在阳光里轻轻摇晃。“胃不好就少吃那些辣的东西了嘛,血糖高就莫要吃那甜食了。”白彦朝奶奶说着,奶奶摆摆手示意不用管,转身时,他看见奶奶鬓角的白发在阳光里闪着光,心里突然一阵发酸。

白彦犹豫一下,外面宋枫还在等着,他还是走出了门,只是心里总是放不下,便让邻居多关注着点,看到坐在车后座的那道身影,特意换的工装裤和冲锋衣让她显得活力满满,看到白彦下来了,她莞尔一笑,“好啦?”白彦点点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心中的焦虑全都消失了,也是挂上了笑容,“走吧。”车发动时,后视镜里的奶奶正站在门口,身影逐渐缩成个小点,手里还攥着给他准备的艾草香囊,那是奶奶昨晚熬夜缝的,说能驱蚊子。

两人去到了郊外的一处枫树林,十月国庆的秋风吹落了这片金黄,正值夕阳西下,阳光抚摸着枫叶的发丝,让枫叶享受在这片温暖中。宋枫帮白彦撑帐篷,指尖被拉链划破了皮,却笑着举给白彦看,“没事,小伤。”白彦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绳,那是七年前他从庙里求的平安符,绳子早已磨得发白,却始终没换过,绳结处还系着颗小铃铛,走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响。“为什么不今天拍啊?”宋枫看着他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下,好奇地问着。“因为今天阳光太好了,没有云的话,这里显得太单调了嘛。我怀疑就是这个才显得我的照片不够完整的。”白彦擦了把汗,又扶了扶腰,说着。“帐篷有点小,你睡里面,我在外面睡睡袋。”“好。”不知道宋枫想到什么了,白皙的脸竟然通红起来,低头摆弄着帐篷拉链,指尖在布料上划出沙沙的响。

白彦又整理了些东西,天很快就黑了,野外不能生火,白彦就拿了一盏小提灯,宋枫在帐篷里,却没有拉上,躺在里面看着天幕上闪烁的繁星,“诶白彦,我们认识多久了?”“七年了,啧……你傻吗,我们俩高中同学啊。”白彦无奈地应着,“你要花露水吗?”“不要。这都七年了啊?时间怎么这么快了。”宋枫感慨着,指尖划过帐篷的布料,发出沙沙的响,目光落在他放在帐篷外的相机上,那是她陪他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你还想多慢?高中那破日子我可不想再多待了,还是大学好,好看的妹妹多,又靠海,风景也好。”白彦随口应着,“你不是最想去海边了吗?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宋枫扭过头来看他,“你上一句说什么?”“风景也好?”“再上一句?”“好看的……”“白彦你要死啊!好好学习!”

白彦下意识的答应下来,随即愣住了,“这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你高中是不是就是这么说的?我都大学了诶!”却听宋枫小声嘟囔着,“大学也不行……”白彦不跟她多计较,“你呢?大学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有没有人追你?”宋枫嘿嘿一笑,“当然有,走路上都有人要我微信呢。我还加入了个社团呢!汉服社!怎么样?没见过我穿吧?”白彦笑了笑,“确实没有,应该很好看吧?有照片吗?”“当然有啦,给你发过去了,怎么样?”宋枫的声音很有活力,也很俏皮。白彦打开手机看着对方发来的信息,照片里的宋枫穿着月白色汉服,发间簪着枫叶形状的步摇,背景是学校的红墙,衣袂飘飘,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让他想起她说过的“枫叶林是最配我的背景”。“深藏不露啊,不错,汉服确实更适合你。这个簪花是真的漂亮,我喜欢这种。”宋枫“嗯”了一下,“其实本来是没有簪花的,我自己试着加上去,效果还不错嘛。”

白彦躺在地上,仰头看着星星,他没有去看宋枫,却知道对方就在那里,不需要去找,因为她一直在那里,“叔叔今年还是不回来吗?”白彦问着。“他爱回不回,反正从小到大也没见他回过两次,我不想看到我那个后妈。”宋枫虽然满不在乎的样子,语气却还是有些气愤,指尖用力抠着帐篷边缘的泥土,指甲缝里嵌着细小的沙粒。白彦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多纠缠什么,“我爸妈也好久没回了啊。家里就我奶一个,上大学去了一直都没放下心过。”“那你还考那么远?”“因为……因为……”他不会说的,只是因为高中的时候,宋枫的那句,“我们去海边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多好的意境啊。”已经很久了,他也不清楚现在自己的想法,以及对方的想法,还是……不说了好,“因为沿海城市有更多机会啊,能赚大钱。”宋枫很不屑,“嘁,俗气。”“你不是就在这边吗?没事来看看我奶吧。”白彦打趣着,宋枫呵呵一下,“又不是我奶,为什么要来,真是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好安静啊。”宋枫打破宁静,白彦应着,“对啊,很久没有这么安静了,感觉城里太喧闹了,这也是我喜欢摄影的一部分原因吧,可以看到更平静的世界。”“算是……逃避现实?”“不算,最多算消遣现实。”宋枫又想问什么,白彦摆摆手,“早点休息吧,到点我叫你。”“嗷,你也睡吧。”帐篷闭上了眼,两人却都合不上眼,白彦翻来覆去,看着帐篷,又看了看天空,宋枫呆呆地凝视着帐篷顶,不知在想些什么。暗色的天幕遮不住的,是两颗靠近的心,像枫叶与树根,看似分离,却在泥土里紧紧相连。

五点四十,黎明初现,一夜无眠的白彦翻身起床,拿自己带的矿泉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晨光里闪着微光。正准备自己去拍照的时候,帐篷被拉开了,“早啊。”宋枫的脸色不是很好,眼袋也有些重,一看也是一夜晚没怎么睡,头发有些凌乱,却依旧笑着,手里拿着片完整的枫叶,那是她半夜起来捡的,说要夹在笔记本里做书签。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朝着拍摄地点走去,露水打湿了裤脚,宋枫忽然蹲下身,捡了片完整的枫叶,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笔记本封面上贴着他们高中的合照,那时的他们,笑得那样灿烂。

地方并不远,宋枫默默跟在白彦身后,快到的时候才说,“能不能……先给我拍一张照片?”“你不是不喜欢拍照吗?”“意境在这呢,不拍多浪费啊。”宋枫看着眼前的美景,终于是打起了精神,俏皮的说着,指尖轻轻提起衣角,露出脚踝上的红绳,和手腕上的平安符相呼应。白彦也不是什么墨迹的人,当即就选定角度,“向镜头伸手,笑!”宋枫笑得如此夺目,让周围失了颜色,枫叶在她身后飘落,有片恰好落在她发间,像大自然给她戴上的皇冠,让他想起昨晚她在帐篷里说的“枫叶是秋天的信”。

白彦看着成品,表面上不显颜色,心里却掀起轩然大波,宋枫竟与这片天地融合的如此恰当,似乎就是为此而生,枫叶片片而下,佳人款款而立,回眸轻笑,似是勾魂眼。“太完美了。”白彦不禁感慨着,宋枫又是得意一笑,“那是!本小姐天生丽质!”“是是是大小姐,麻烦让一让,我们的作品不能出现人像呢,不然我肯定是第一名。”宋枫嘟着嘴,不情不愿地挪至一旁,注视着白彦一点一点调整角度等待光线,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喜欢这种氛围,这种……平静而美好的……氛围,像极了他们高中时一起逃课看枫叶的时光。

“等以后我们还来拍照好不好?”白彦随口应着,“好啊,拍什么?怎么拍?”“拍我!我穿汉服肯定更有感觉!”宋枫挺了挺胸,自信地说着,指尖划过笔记本里夹着的枫叶,叶脉清晰可见,像她手腕上的血管,承载着生命的热度。“哟,转性了啊,之前我拉着你拍照死活不愿意,现在要主动拍照了?”白彦打趣着,架好支架,等待着光线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哼,就许你看美女不许我拍照?”宋枫耍着小脾气,“以后不许看学妹!知道了吗?!”“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凶,以后找不到男朋友的。”“劳资不凶!再说给你腿打断!”宋枫举了举小粉拳,威胁着,“那就约好了啊,下次你回来叫我,给我拍照,听到没?”“好~都听你的。”白彦按下快门键,应下宋枫的要求,镜头里的枫叶恰好落在她指尖,像接住了整个秋天,也接住了他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拍完照已经是将近八点,两人进了市区,吃了早饭便各回各家,奶奶没什么事,就是胃疼,疼的一夜晚睡不着,之前也有过这种,所以她一直不让白彦带她去医院,“没得事,坐一坐就好了嘛,去医院做撒子?”但这次,白彦看到奶奶蜷缩在床上,头上豆大的汗珠,他不再听奶奶虚弱却倔强的话语,立刻把奶奶送到了医院进行检查。路上,他点开父亲的头像,“爸,我奶身体出了点问题,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你要不要回来看看她?”消息发送后,对话框里只有冰冷的“对方正在输入”,却始终没有回复,让他想起父亲每次说“忙”的借口,像冬天的冰水,浇在心上。

等到救护车到了医院,那个人也没有回话,白彦带着奶奶在医院里到处跑,拍CT,做磁共振,忙活一上午,连午饭都没吃,终于检查完所有的,白彦把奶奶送回家又简单弄了点菜之后,手机才响起。“你可以把早上的照片发给我吗?”来自宋枫的消息,白彦咽下饭,发了条语音,“等一等吧,我奶刚检查完,我在吃饭。”“嗯?奶奶怎么了?”宋枫立马回复着。“她说是老毛病,但是一次比一次严重,我就带她去检查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大事吧。”“下午拿检查单吧?我陪你去。”宋枫立刻说着。“不用了。”“小白同学,这是通知,不是请求,我会准时在你家门前的。”宋枫嬉笑着说。“行吧,你想去就随你了。”

当坐在医生对面,白彦的手不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对面的那位,眉头紧皱,“医生,我奶奶这是怎么一回事?”“小伙子,我要说一个不太乐观的消息。”“您说。”“你奶奶这个位置,是个瘤,挤压了胃,所以胃疼,看这个趋势,扩散程度很不乐观。”医生看着面色发白的白彦,宋枫听了也是紧紧揪住白彦的衣领,她怕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衣领里。白彦确实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夜晚没睡再加上忙碌一上午,他本来就已经很疲惫了,坏消息像陨石一样砸在了他身上,他几乎被砸了个粉碎,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

“能……能确定是什么癌吗?”白彦声音颤抖着。“这个需要再做更进一步的检查,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把你奶奶接过来做检查吧,这个单子你签个字,拿到肿瘤内科去找刘医生,他是负责检查的。”“好……谢谢医生啊。”白彦几乎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宋枫一直在旁边说些什么他也几乎听不清,“不要伤心,说不定没事呢?误诊也说不定呢?哎呀,现在是要把奶奶接过来,要再检查一下的……”“够了!别说了!让我安静一会不行吗?!”白彦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很烦,宋枫也不再说话了,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她也明白,白彦确实需要安静一会,于是自己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弄着给白彦吃一点的,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奶奶包的冻饺子,和半瓶没喝完的凉茶。

白彦看着手机里与父亲几乎空白的聊天框,手几乎要把屏幕捏碎,刚才,他又给父亲发了信息,说奶奶的事情,这个最该主持大局的人,却说自己暂时没时间回来,过一个星期才可以,打了两万块钱就打发了白彦,数字在屏幕上闪烁,像冰冷的刀刃。白彦将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操!”宋枫连忙出来看发生了什么,白彦捂着脸小声抽泣着,宋枫顿时感到不知所措,如果是发脾气,她还可以压着白彦,但他一哭,宋枫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你……你别哭啊……哎呀……你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好了……诶诶诶,不要这样嘛……奶奶还在房间里呢!”

这最后一句起了作用,白彦收住了泪水,“几点了?”“四点半了。”宋枫看了眼表。“走吧,去再检查一下,确诊也得确诊一遍!”白彦将眼泪抹在衣袖上,转身走进奶奶的房间,立刻带了笑,“奶,我们再去一次医院,医生说要再检查一次。”“不去了不去了,我都不疼了!净花这冤枉钱!”白彦看着节俭了一辈子的奶奶,眼泪又忍不住了,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扭过头去,不愿让奶奶看到自己哭了,视线落在奶奶床头的相册上,里面夹着他小时候和奶奶的合照,奶奶笑得那样慈祥。

宋枫见状及时救场着,“奶奶,上午是检查,下午要听医生说状况呢,钱都花了,不能不听一下啊,是吧?”奶奶这才松了口,几人打了个出租车,白彦坐前座,奶奶和宋枫坐后座,她攥着宋枫的手,“小宋啊。”“我在呢。”

她收了收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我的病是不是不怎么好?”“瞎说什么?!奶奶身体好着呢!”宋枫连忙圆着慌,指尖轻轻拍着奶奶的手背,感受着奶奶手上的老茧,那是一辈子操劳的印记。“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清楚?我没两年活头了。”奶奶打断着。“呸呸呸!奶奶不能说这不吉利的话!”奶奶并没有在乎她的反应,反而笑着,“小宋啊,你是个好娃子,我这孙啊,平时贱了点,其他的也好得很啊,你也是好姑娘,要是啊,有意思,就抓紧吧,老婆子我啊,也就是想给孙子找个靠谱的姑娘,本来还想帮他带孩子的,说不定……都没这个机会了……”宋枫的眼眶湿润了,这不就是遗言吗?她刚要开口,却被奶奶的手压下来了,“诶,趁我现在还有力气,让我多说说吧。”

“小白这个娃啊,我最不放心了,他比他爸小时候还贱,如果啊,你觉得他不好,没事,甩了他就是了,这么好的姑娘,我还不舍得让他糟蹋了,你们俩高中同学吧,我当时就面熟你,班长,班干部!有成就的,不像他啊,吊儿郎当的,别哭啊,哭了就不好看了。”奶奶轻轻擦去宋枫的眼泪,眼角的慈祥和爱意都掩盖不住的,“小宋啊,如果不喜欢,就当个好朋友吧,有你这个好朋友看着他,我这老婆子,也就放心啦。”两人都没看到,白彦的身子微微颤抖,是啊,这车子就这么大,再小声,白彦也是全部都听见了,他不敢打断奶奶,只能一个人缩在座位里悄悄抽泣,连一贯爱闲聊的出租车司机都沉默着,不打扰几位,车内只有奶奶微弱的声音和宋枫压抑的哭声。

奶奶就这样跟宋枫聊了一路,直到检查完后出结果了,她还一直慈祥的看着宋枫,似是还有话没说完。“胰腺癌,晚期,已经扩散了。”刘医生看着白彦,这个时候也多说不了什么,白彦看着对方,“也就是……还剩……多久?”“化疗的话,最多半年。不化疗,可能也就一两个月了。多陪陪患者吧。”“一点转折的可能都没有吗?!”白彦显得过于暴躁,但刘医生显然见多了,用手势示意对方坐下,“胰腺癌是所有癌症中最难治疗的癌,存活五年的概率不到百分之零点三,还是早期治疗的结果,晚期全部扩散了……很抱歉。也可以在医院住院,长期吃药看看能不能……续的长一些。”白彦点点头,“谢谢医生。”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办公室,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怎么样?”“胰腺癌,最多半年,还要化疗,太痛苦了……不化疗……就剩一两个月了……”宋枫沉默着,“没……没有转机了……吗?”“嗯。”白彦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将奶奶扶起,“奶……我带你去看海吧。”婉拒宋枫的同行请求后,他和奶奶去了自己的大学所在地——青岛,趁着奶奶病情还算轻,带她在青岛好好转一转。奶奶常常凝望着白彦,似乎要将对方刻在眼眸深处,在青大医学院得到了和原来一样的结论后,他也不再抱什么太大希望,和奶奶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一有空就回家陪着奶奶,给她讲小时候的故事,带她去看海边的日出日落。

唯一可惜的是……始终没有看到白儒风的身影,白彦每次期盼的不是冰冷的转账数字和一次次的抱歉,连电话和视频都极少,这个人,在白彦心中,一次次的坠进深渊,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回来。“小白啊,今天去的金沙滩真好啊,不花钱也热闹。”“这些天花了很多钱吧,不用把钱浪费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了。”“你爸?人家赚大钱,那边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他操心,我不能让人家丢了领导的面子。”“我不疼……没事昂,奶奶不会有事的。”“不哭……哭撒子嘛……男子汉大丈夫……你这样我啷个放心走嘛?跟个娃一样……”“小白……我要去找你爷爷了……”“儒风……忙……忙点……好啊。”

灰暗的乌云笼罩在川渝的小城上,白彦一袭黑衣默默站在路旁接客,他看到了那个男人,黑色西装打领带,道貌岸然的样子让白彦皱了眉头,“白先生,先去烧纸磕头吧。”白儒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儿子如此冷淡,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进了祠堂,安寒然见白儒风进了门,走到白彦身旁,“没关系吗?”“没事,你要休息一下吗?”白彦的双手不断互相搓揉着,却仍平淡地与好友交流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揉碎。“不用,没什么很忙的事了,倒是你,不休息休息吗?”“嗯……我没事,谢谢啊。”白彦挤出了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安寒然见此,也不好再劝,应了两句便帮忙去了,宋枫和黄颖裴站在一起,默默凝视着白彦,奶奶的话她一直记着,她不知道对方怎么想,这么久没提这件事,是不是没听到啊?就算是听到了,那沉默这么久……是不是也意味着不愿意啊?看着对方疲惫的背影和内敛的气质,与先前大不一样,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帮他做一些事,减轻他的负担,比如整理奶奶的遗物时,发现奶奶给宋枫织了半条围巾,毛线团还放在床头。

“我妈怎么没回来?”白彦在把亲戚送走之后看着收拾桌子的白儒风冷冷问着。“她……身体有恙,不能跑太远……”“又是厂里走不动是吧?”白彦看着对方支支吾吾的样子,直接打断着,“你就住这,我出去住。”“那怎么……”“这是看在我还认你这个爸的份上,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你也不要跟我扯来扯去,不用管我,有事我会来的。”白彦完全没给白儒风再说话的机会,直接走出门外,那是安寒然第一次见白彦喝那么多酒,他们两人沉默着,喝着闷酒,安寒然几次想开口都被打断,只得看着他喝,酒杯碰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像心碎的声音。

“你说,他们怎么就能看着我奶……不回来呢?”白彦忽然开了口。“可能是有苦……”“去他妈的苦衷,人都死了还不回来?!他们就是没把人放在心上!我奶对他们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甚至死了还不用给生活费!一个个畜生!”白彦情绪很是激动,差点把酒杯给砸了,眼中布满血丝,像燃烧的火焰。“怎么会呢……”安寒然虽然觉得白儒风做的太过分了,但还是想修补一下父子的关系,毕竟还是有血缘在这的。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劝不动白彦,也只好作罢。十二月的天气显得有些过冷了,白彦满脸通红,一看就是差不多醉了,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

等安寒然结完账扶着白彦出门的时候,却看到宋枫怒气冲冲地站在雪地里看着二人,天上有细小的雪花飘落在宋枫的长发上,她几次想说话,但看到白彦烂醉如泥的样子,叹了口气,从安寒然手下接过,扶着人上了出租车,宋枫看向安寒然,“让他在你那边睡吧。”“嗯。”“他……也确实需要发泄一下了,他总压在心里面,谁都不说的。”

车里忽然沉默下来,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寒然打破了宁静,“你……喜欢老白怎么不表白呢?”“原来……这么明显的吗?”宋枫低头笑了笑,又看了看睡着了的白彦,他的睫毛上还沾着雪花,像个受伤的孩子,让她想起高中时他被老师批评后躲在操场哭,她偷偷递纸巾的场景。“他也喜欢你的。”宋枫沉默了一会,想到了这些天白彦的态度,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现在只想让他早点走出来。”安寒然也知道不能继续这个话题,转移话题着,“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你不是跟黄颖裴报备了吗?她听到是白彦要喝酒就给我说了,你们啊,还说我俩。”宋枫轻轻笑了笑,迷人的眼眸隐藏在城市的霓虹下,温柔只给身边的这位,像枫叶守护着树根,默默无言。

“白彦……以后怎么办?”“什么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未来该怎么走呢?你又怎么看待你们俩的关系?是朋友还是恋人?”安寒然想了半天,问出了这些问题。却只见宋枫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他的未来开心就好,我和他……就当是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吧,我不想先表白,你也不要给他说什么,万一他不喜欢我……会造成困扰的……”两人又沉默了下去,出租车在沉默的海洋中缓缓行驶。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片刻的宁静中,只有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像时光的车轮,缓缓向前。

“早点休息。”宋枫看着将白彦抬下车的安寒然,嘱托司机去自己的小区。“姑娘,喜欢那个喝醉酒的?”司机这才开口着。宋枫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对。”“喜欢就去追啊,未来那么多变数,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别让自己后悔才是最好的选择啊。”“谢谢师傅。”宋枫礼貌的回应,却是不愿再接话,司机也看出这番意味,不再多说什么。“连出租车司机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不懂呢?”宋枫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放空思绪,不再多想,只是摸着口袋里的枫叶书签,那是白彦在枫树林给她拍的照片,背面写着“送给最配枫叶的女孩”。

待到奶奶的葬礼流程全部结束,白彦的生活也要回归正轨,遗产分配什么的完全遵循遗嘱,白儒风半点也不敢多拿,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现在的白彦是真的对自己有怨念,不尊重老人家的话,白彦可能会拼个鱼死网破的。“马上过年了,快回来准备过年吧。”安寒然送好友上了火车,却发现对方在寻找什么,“宋枫还没来?”“可能堵路上了吧,等你回来再找人家吧。”“那我走了啊,过年……这边……再看吧……说不定就不回来了。”“回啊,宋枫可心心念念你了。”安寒然笑着说,“滚蛋,走了昂。”白彦拍了拍他的肩,扭头上了车,心里却想着宋枫会不会来,直到火车开动,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三的生活还算忙碌,白彦平日里也算充实,只是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宋枫每天也都有找他聊天,或倾诉或逗乐,分享双方的生活,他手机里存满了她的消息,像存满了枫叶,每一片都带着阳光的味道。这年的冬天,疫情封锁了回家的步伐,回家过年成了一个空头支票,“你说好回来找我一起过年的呢?!”宋枫的语气明显的不开心。“这不是政策要求吗,我也没办法啊。”白彦很是无奈,回不去有什么办法嘛。“你家里还有菜什么的吗?封锁可能要封锁很久的。”“快没了,我让邻居大妈帮我带了不少,你那边呢?”“学校宿舍,能有什么大问题,你自己在家隔离要注意别接触其他人……”“好啦好啦知道了,啰嗦!”宋枫打断着,看向视频对方的那个男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关心一句,“要……照顾好自己啊……”白彦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你也是。”,却在挂掉视频后,对着天花板发呆,心里想着她有没有按时吃饭。

又是一年平淡的日子,暑假里也有各种管控,白彦嫌太麻烦了,便没有回去,宋枫很生气,好几天没有理白彦,最后还是经不住自己的思念,逼着白彦给自己道歉了。“今年你必须回来!听见没有!”“姑奶奶,我这边兼职都找好了,我爸生活费都不怎么给我了,你还让我回去花钱。”“大过年的哪来的兼职?!赶紧回来!”白彦拗不过宋枫,只得提前买票回家,一月份的成都显得有些臃肿,却依旧淡漠又安宁,刚下高铁的白彦还没活动筋骨便被人撞了一下,“白彦!你还知道回来啊!”宋枫是直接撞进了白彦怀里,又想到什么似的,连忙退出来,瞪着他,耳尖却红得比围巾还鲜艳,让他想起高中时她第一次收到情书,也是这样的脸红。

“我回来也没什么牵挂的,房子还卖了,连住哪都不知道,干嘛回来是吧。”白彦也是刚缓过来,“都大四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要你管!你就住安寒然那边吧。”“我问过了,安寒然和黄颖裴同居了,我去不合适,万一人家要干个什么事,我不碍事嘛。还是住宾馆吧。”白彦摆摆手,推着行李箱出了高铁站。宋枫一听,脸居然直接红了,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们……他们俩……诶,住宾馆?不行不行,太贵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白彦拦了个出租,把行李箱推了上去,“那住哪?你家?”本来是开玩笑的,却看到宋枫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建议,“我开玩……”“我觉得行!”直到白彦躺在宋枫家客房的床上时,还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自己怎么就答应住进来了?这算什么啊?同居?不算吧?没有关系呢?合租?不是啊,我也没交房租啊!那这……“白彦!明天有雪诶!我们出去拍照吧!顺便……买些过年用的东西!好好过个年!”宋枫的声音传来,显得很是兴奋。“行啊,你说了算。”

等到第二天宋枫一袭大红色汉服站在白彦面前时,他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的情感,发如丝肌如雪,红衣飘洒,大气又不失妩媚,她朝白彦莞尔一笑,“走啊。”白彦的视线很难从对方身上移开,一直到目的地才呆呆地下了车,“这是哪?不是拍照吗?”宋枫白了他一眼,“你看了这么久就没觉得哪里怪怪的吗?”白彦又扫视一圈,这才发现了,“你的头饰呢?”“不就是来做簪花的吗?这里婆婆的手艺可好了,她说我像她嫁出去的那个孙女呢!”

白彦和宋枫很快找到了那位婆婆,婆婆看到宋枫也很惊讶,“小宋?这位是……”白彦和宋枫都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朋……朋友。”宋枫尴尬的笑了笑,糊弄过去,她立刻转移了话题,和婆婆交流着该簪什么样的花比较好,白彦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宋枫与婆婆的和睦相处,嘴角也不禁勾勒了微笑,“如果奶奶还活着,宋枫和她也是这样的吧?”一朵艳丽的红玫瑰绽放在皑皑的雪地中,显得娇柔又坚韧,那一朵朵盛放的簪花,是冬日里复苏的春意和未来,一切烦恼尽消,正如……枫叶归土,却在泥土里埋下希望的种子。

“你要考研吗?”白彦问着宋枫,对方毫无形象的躺在沙发上,相处几天后,两人都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年也快过完了,“考吧,我这个专业不考研没什么竞争力啊,以后工作都不好找的,除非……”“除非什么?”“有人包养我,嘿嘿。”“还是老老实实考研吧,这概率还不如你考研加上公务员一起考。”白彦随口说着。“我知道啊,所以还是要考研嘛,你下午就走?”“对,要隔离十四天呢,我其实回来就没怎么隔离,两天好像就溜了。”“行吧,你毕业有什么打算?”宋枫直了直身子,看向对方,“没什么打算,我……不想考研,考研又要白儒风出钱,我不想欠他的。”“这是什么话,为了不欠对方,就放弃自己的未来?”宋枫显得有些生气。“也不是……”“我供你读研,怎么样?我可是有不少存款的!”宋枫扬了扬下巴,得意地看着白彦,白彦失声笑出,“你?算了吧,再看吧,还有半年……其实我觉得我也考不上研,你呢?有把握吗?”“当然啦!我可准备了好久。”“那就好好加油啦。”

等到白彦再见到宋枫的时候,已经是毕业季了,在青大的毕业典礼上,他看到宋枫缓缓走向他,一道倾国倾城的影子本来就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更何况对方还捧着一捧花。“毕业快乐啊!小白同学。”宋枫甜甜地笑着,白彦何止是惊喜,几乎要开心的蹦起来,“你怎么来了?我还说回去找你呢!”“我啊,想着你今天毕业典礼特地跑过来的,感动吧?”宋枫显得十分俏皮,开着玩笑,白彦也连连点头,“感动感动。”“好啦,我想去海边,等会带我去呗?”宋枫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白彦也一口答应下来,心里想着这是她第一次来看他的毕业典礼,像个礼物,让他的毕业变得完整。

潮起潮落,夕阳撒出片片浪波,海天一色的落霞,宋枫兴奋地在海边奔跑,“白彦!快来玩啊!”“你多玩会!我就不下去了!衣服湿了不好换的。”刚一低头却感受到宋枫泼向头上的海水,“宋枫!你干嘛?!”他叫着,朝宋枫反击,沙滩上传来宋枫的尖叫,和两人放肆的大笑,像回到了高中时无忧无虑的时光。“白彦,我们是好朋友是吧?”“当然,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一辈子啊?这么久?”“当然。”宋枫拍了拍裙子上的沙,起了身,“我去换个衣服。”“好。”

很快,一身装扮整齐的宋枫推着行李箱走到白彦面前,“我走了。”白彦有点懵,“走?去哪?”“我爸公司出了点问题,让我不上了,去给他帮忙还贷。”宋枫的表情很是淡漠,但隐隐的又有不舍,“我今天夜晚九点半的高铁,路过这里才来看看你的。以后相见就很难了。”“为什么很难?不是想见就可以……”“不可以了,白彦。”“你爸那样了你还……”“那毕竟是我爸……好了白彦,不要再问了,今天我很开心,不要让我不开心了。”白彦没有再说什么,宋枫甚至没有让他送去高铁站,自己打车离开的,看着她的背影,他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像丢了最珍贵的东西。

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白彦忽然发觉少了什么,心中难言的痛,浑浑噩噩的回到宿舍后,已是八点四十,他收到了一条信息,“白彦……那束花里,有我想对你说的话。”白彦立刻翻下床,找到那束花,“我们已经做了七年好朋友了,我不想再做朋友了,我们……在一起吧!”白彦的心脏狠狠的揪住了,他发疯一般从行李箱中翻出一张照片和一个盒子,冲出宿舍,给对方发着信息,“等我!我马上到!”“八点五十了……快!快点啊!”

当他九点十分赶到高铁站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宋枫,他给对方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发的信息也没回,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浮现……他看着该走的那趟车,上车人群中没有宋枫的身影,不好的预感几乎在脑中炸开,他翻遍了手机,从手机中找到了宋枫父亲的联系方式,“叔叔!我是宋枫的同学!宋枫现在在哪?”“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小枫她出车祸了!”“她现在……”“还在抢救!你等着!我到青岛肯定弄死你!她非要去什么青岛!直接来广州不行吗!”“广……广州……”白彦呆呆地看向高铁站的牌子,青岛到广州……他刚才……怎么没有注意?从四川……到青岛……再到广州……“哪里顺路了啊混蛋!”

还没问清是哪个医院对方便挂了,他只能往最近的医院去……凌晨一点,他蹲在一家医院门口,满眼血丝,他还是没有找到宋枫,而宋叔叔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你在哪?”“叔叔!宋枫怎么……”“死了。”对方的语气何等的平淡,但就对方的行动来看,能一个电话就赶到青岛,至少是心里爱着女儿的,这份平淡,只是掩饰,掩饰他波涛汹涌的情绪。白彦几乎瘫倒在地,他抱着手机,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对方的声音又传来,“你是台阶上那个吧,一起去喝杯酒吧。”

白彦抬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手机走来,“叔叔……我……”“行了,去喝酒吧,我没有怪你,只是刚才太急了,我给你道个歉。”宋叔叔真的给白彦鞠了一躬,反而是白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不用……”“她走之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这些年来,我也知道你,她喜欢你喜欢了六年多,也正是因为有你,所以我才可以放心的在外面打拼,或许是辩词吧,有很多次没有回来是因为工作太忙,现在啊,我后悔没能多陪陪她,产业也没了,家人也没了,我很后悔,幸好她还有你在,陪着她,可惜啊,为什么不在一起呢?你也喜欢她的吧?”“我……”白彦知道自己现在没什么交流的能力,直接把盒子拿了出来,直接打开来,那是一枚戒指,“我……准备给她表白……她……她……”话根本说不完,只觉得压抑的情绪一瞬间释放了出来,像枫叶终于飘进了海,带着所有的思念和遗憾。

宋枫的葬礼上,那张遗照,是他给宋枫拍的那张,此外,在宋枫的手机里找不到她自己的照片,全都是偷拍的白彦,白彦亲自修的照片,那一张平时两分钟就可以解决的照片,他修了一整天,满脑子都是宋枫的笑脸,每一笔都带着不舍和爱意。“原来……你说的好朋友……是这个意思啊。”“我想你了。”

海风依旧在吹,白彦站在海边,看着夕阳将海面染成枫叶般的红色。他摸出手机,重新编辑那条未发送的信息:“宋枫,枫叶会到达海,就像我终于敢说,我喜欢你。”这次,他没有删除,而是轻轻点击了发送。远处,一对海鸥正追逐着浪尖,飞向海平线,那里,夕阳正缓缓落下,像极了宋枫笑起来时,眼中闪烁的光。而他知道,有些爱,即使迟到,即使永远无法回应,也会像枫叶一样,带着所有的勇气和温柔,终将到达属于它的海洋,在时光的深处,永远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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