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民初似乎是一个盛产高人名士的时代。那时的文化人,特别是出身旧家世者,既有深厚的旧学根底,又饱受新潮的浸染。作为亦新亦旧的一代,往往率性而为,流风余韵至今,令人向往不已。
李叔同就是民初名士的一个代表。可能很多人了解他,首先是通过他在百年前写下的这首骊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传唱至今,不知打动过多少离人。不久前,歌手朴树在演唱此歌时,突然哽咽不已,文字之魅力可见一斑。
读罢北京联合出版公司新近出版的《李叔同》一书,沿着这位“人天师范”的人生轨迹走了一遭,“高山仰止”之心,越发深切。
悲欣交集的一生
李叔同1880年生于天津桐达李家。家世显赫,天资颖慧。他的前半生,有许许多多名字,代表着许许多多的身份,其成就可望而不可即:他是音乐家、美术教育家、书法家、戏剧活动家,是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
然而,就在他人生盛年,1918年,39岁的李叔同于大慈善定慧寺剃度出家,从望族之家的公子变为四海飘蓬的僧人——法名演音,号弘一——自此世上再无李叔同。面对妻子时,他这样答复:“叔同已死,你看见的是弘一。”——从“李叔同”到“弘一法师”,人生轨迹,令后世之人嗟叹不已。
他似寻常人一般,迷茫,孤寂,逃避,就连皈依佛门后,他也是始终惴惴不安,始终完善着,学习着。他的修行让人让人敬畏:他节约,连给人写字剩下的纸也要寄回,不浪费分毫;他慈悲,在藤椅上坐下来之前,先要将虫子摇下来,不愿杀生,住处有山鼠,他便分出自己的饭给山鼠一份;在圆寂之前,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却依然去开元寺尊胜院解释经学。他用尽全力,去做关怀之事。
淡然之笔、解人之语,刻画一代名僧
作者苏泓月虽活跃于时尚界,但文字中间却有一种世外之人的淡然优美之感,想来是研习哲学之故。她以洗练的文字、诗意的笔法,生动刻画出李叔同从风流才子到一代名僧的传奇。有些以李叔同本人视角写就的片段十分动人,尤其是出家之时那一句“我释演音已尽形寿,皈依佛竟、皈依法竟、皈依僧竟”,文字铿锵,令人震撼。
本书最为可贵之处,便是考证做得极为详实,不似一般的人物传记堆砌历史资料。作者像讲述故事一样缓缓道来,从传主幼时的懵懂无知,青年时的风流潇洒,中年时为生活辗转,刻画了一位人间烟火的李叔同,从神坛走下,走到我们眼前来,又飘然而去。
尤为可贵的是,在叙说出家后的弘一法师时,作者并非笼统交待其行为踪迹,而顺着弘一法师的心境变化、身体状况、所遇之人,一点一点地推进,连弘一法师所修的律宗,也较为详细的讲述了出来,在读书时也不至于因为对佛学知识的缺乏而不知所云。
作者文字里透露着洞悉人性之后的悲悯。李叔同抛下妻儿家人出家,虽然在我等凡俗之人看来没有担当,但是这也正是传主的宿命,是他的可怜之处。他追求精神的完善,遁入空门,选择通过修行去修正自己,便无法再投身于家庭。除了逃避,也别无他法。
书中的章节名称取得极巧妙,皆是李叔同每段人生经历的底色,极具代表性,正是因为他这一生是尽力的一生,如他的学生丰子恺所说,“少年时做公子,像个翩翩公子;中年时做名士,像个名士;做话剧,像个演员;学油画,像个美术家;学钢琴,像个音乐家;办报刊,像个编者;当教员,像个老师;做和尚,像个高僧。”
弘一法师最令人敬佩的还是他对于律宗的研究和传播的态度,作者说他虽入佛门,不入佛世,他只是潜心钻研,向道行高深的法师学习,践行戒律,尽力讲解经学,这种对学问的投入和专注,亦是今人所要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