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路灯有些昏暗,零星下着小雨。在杭州这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初春并没有那么冷。马路从睡意朦胧的地铁中钻出来,把公文包斜跨在身上,一个劲地往家里跑,生怕今天刚换的新衬衫被淋湿。戴着耳机的他听到了微信消息的声音,习惯性地打开一看,是个好久不见的名字,“我来杭州了”,手机屏幕显示着明亮的五个字,在这种天气下对比度特别高。马路看了一眼,都还没有来得及划开屏幕解锁,就把手机放回裤兜里继续奔跑,就像平时在走路时看到手机APP自动推送的消息一样。
消息是一年发来的。
一年了,要不是一年的名字忽然出现在马路的手机屏幕上,马路都快忘记他和一年相识在一年前了。
一年在西部的小城上大学,虽然从北方来到这里,但在这座城市待了六年,又极具语言天赋的一年很快学会了这座小城的方言,还非常标准。马路见到一年的时候,他问一年的路,用的是方言,一年也用方言回他。马路以为一年是本地人。
马路问路不是去别的地方,而是回自己家。马路家在一年学校附近买了房,从杭州回来第一次往新家走,一向路痴成性地马路找不着路,便问了碰巧在路边的一年。
一年想到要跟一个本地人指回家的路,不顾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拘谨,笑得前俯后仰。
马路和一年就这么认识了。
马路要在新房子里待上两天,他想到了对面学校的一年。虽然第一次见面就让他难堪不已,但好歹也算是帮过自己,至少可以找她出来聊聊,反正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事情。
马路去了一年的学校,已经离开学校近两年的马路开始怀念大学那些美好的时光,不禁跟一年讲起了自己在大学的故事。一年认真地听着,没有笑,也没有打断马路的话。两个人饶了操场走了无数圈,一年说对马路说:“我也要去杭州,那是座让人充满幻想的城市。”
“欢迎,来杭州一定记得找我,我在杭州待了快六年,回家发现方言都快说得没你好了。”马路一脸灿烂,像是中了大奖。
“我学法语的,舌头被切过,所以语言学得特别快。”一年似满足又似骄傲地说出这句话。
一年像马路讲诉她的梦想,她的故事,两个人像是相互走进了彼此的角色,仿佛对方讲的都能感同身受。马路注视着一年,这个有些个性和漂亮的女孩,有着家乡女孩特有的灵性,又有江南女孩的温婉。那一刻,马路心动了,像是在漫长的旅途中,看到了别样的风景。
晚上回家,马路发消息给一年,“我在路边捡到你,请问你是否愿意以后就住在我心里?”
“学工科的就不要假装自己会表白。”一年马上回复了。
马路没敢继续说下去,过了一会,马路的手机上显示了一串字符:“je t'aime bien”,马路打开有道词典,没查到。
“学法语的了不起啊,拒绝我的话有道也翻译不出来。”马路在这句话结尾加了连续三个鄙视的表情。
“还知道我学法语的”一年什么表情也没加。
马路恍然大悟,把看不懂的字符复制进搜索栏,从书包里翻出给奶奶带的降压药,吃了两颗,然后从卧室一大步跳到客厅。
一年带马路去吃小吃,马路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在这个城市长大的,一年带他去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去过。
马路带一年去看电影,说电影院就在附近,结果走了半小时,电影院还没有到,马路在路边拦出租车,说刚刚是为了两个人可以在一起多走会路,不过到了电影院,电影都开始半小时了。
一年给马路制作了手工的手串,马路带上去,连晚上洗澡都不要摘下来。
马路带一年去吃当地有名的火锅,一年吃得正开心时,马路的嘴角开始冒烟,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一年又一次笑得前俯后仰,“一顿火锅也不贵,不至于让你这么难过吧!”
马路只有五天假,原计划在新家只待两天,却因一年,在这里待了四天。他们一起走过了附近的情侣街,吃遍了附近有名的小吃店,看了最精彩的电影,说了两个人最近说过的最多的话,也在四天内接了两人最多的吻。
马路和一年很感谢一见钟情,让他们没有把最好的时光浪费在长长的时间里。
“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说好了的,杭州见!”马路依依不舍地抱着一年。
“嗯,杭州见,你要加油!毕业了就来找你。”一年背对着石头说这句话,说不愿意看着马路过安检。
马路回到杭州,生活和工作依旧,短短四天留给他的甜蜜,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又多了很多,至少马路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一个月以来,马路每天疯狂地想着一年,总在倒数着一年的日子还有多久,自己还可以回家的时间又有多久。这一个月,马路会把一年喜欢的鲜花寄到她宿舍门口,会把一年喜欢的巧克力摆成不同的形状快递给她,也把对一年的祝福通过网络传递给她。
一年开始不再及时回马路消息,马路想,一年在翻译文献,在准备硕士论文,没有时间很正常。
马路打电话给一年,“亲爱的,我在杭州度日如年,天天盼着你来。”
“我们要都在杭州,才能谈天天在一起啊。”一年说完,说要去听学术报告,把马路的电话挂掉了。
马路开始自己想,现在的一年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情,是什么样的表情。远在西部的一年,依然为马路的朋友圈点赞,只是一年的消息,再也不会主动推送到马路的屏幕。
“最近业绩很好,得到了领导的嘉奖,下个月可以升职。”马路还是很激动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一年,在他看到自己的升职公示后。
“恭喜!加油!”晚上马路看到了一年的回复。
马路打电话给一年:“就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吗?为什么最近对我这么冷淡?”
“我们又没有在一起,你说的未来,不是靠两个远距离的人就可以规划的,你不要想这么远好么?”
“不是说好杭州见吗?”
“对呀,那是一年后,到时候再说吧”
马路想起那个说自己舌头被切过的女孩,真想这些话是她用精湛的法语来说,而不是普通话,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一年还是给马路点赞,时隔半月左右,一年会发消息给马路,“在干嘛?”第一次马路还有些欣喜,“汇报”了一番自己的近况,然后得到了两个字“加油!”。后来再过一个月,一年又发来消息,“在干嘛?”。马路回复说:“在睡觉,还没有醒。”
马路还是醒了,只是以前的一切,也在睡眠的梦境中消息了。原来的生活节奏,又重新上演;心跳的频率,又降低到固定值。那些遇到的人,有过的经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平息了。
马路回到家,脱掉身上的衬衫,用衣架晾了起来。一年跟他说过,男孩子的衬衫,不能有褶皱,马路在这一年里,做得很好。
马路舒服地洗了澡,划开屏幕,回复了一年:“恭喜你,顺利毕业!”
“我等会从萧山机场到西湖大道,不知道会不会经过你那里?”
马路用谷歌地图发了一段路径给一年,“走这条路最近,不会经过我这里。”
“哦,谢谢,我最近都在关注你的动态。”一年这次回复得挺快。
马路没有再回复,半年前,他早已将一年设置为朋友圈不可见。
马路很长,从路的一端到另一端,爱着爱着就走过了。然而,时间却没有那么长情,路走完了,保质期也就没有了。时间不会等待爱情,马路始终还是马路,有终点,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