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与木匠
——偷个题目感叹教育
轻轨载着一车口罩飞驰。
一位妈妈，以原子弹爆炸的气势，对着电话下指令:“五一假都快放完了，他作业还没做完！今天不做完，哪里也不许他去，饭也不许他吃……”
可怜的孩子，作业本来三斤重，最多三百斤重，现在已经是三千斤重了。孩子又怎么情愿为妈妈做作业呢？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嘛。妈妈又觉得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更需要压迫。
夕阳打在江面上，江水像是胆怯地缩小了身子。枯水季的嘉陵江，露出湿洼洼的淤泥地，像母亲一样紧紧地拽住不争气的娃。淤泥地比江水宽阔，那缩了水的江流，真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有人说，所谓的学校，中国式的学校，就是让学习失去兴趣的地方。
那家呢，所谓的家，中国式的家，就是让爱变成严厉管教囚犯的地方吗？
《园丁与木匠》这本书讨论教育，有一个很好的比喻：园丁式的教育，想着的是培育孩子；木匠式的教育，想着的是加工孩子。
很多家庭教育的方式是因循的，像是血脉一样传承，不少传统的中国式家长，自己从小没有被温柔对待，所以，成为家长后，又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孩子。
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夜也不懂白天的天。如果态度没有转变，视角也不会转变，仅仅是听别人谈论，即使是很简单的道理，我们也很难想明白——一个人，往往会被自己的经验锁死，被本能反应固定。
我们沿着“严师出高徒”、“打是亲，骂是爱”的思路，就会越想越觉得严厉管教是正宗的教育方式，是经典有效的教育方式。
严厉管教怎么就不对了，难道应该溺爱？
严管，尚且如此，不严岂不上天了？
严加管教的程度和孩子的进步，真的看起来成正比，反之，温和的言语真的不管用……你们那些教育方式，我也试过，说得好听而已，不管用的，至少对“他”不管用。
是的，我也有同样的经历，同样的感触。就刚刚，我辅导一个高三的学生，他成绩又差又不自觉，考试不及格，还不爱做作业……
我也有情绪反应，条件反射一样，想马上训他一顿：你看你做的题，好多常识性的知识点，你都要出错，初中生都知道“象征”是用具体形象事物表现抽象的概念，你居然不知道，基础死差还死不努力……
这样训，有用吗？有用，会把对方打趴下，他会无地自容，硬着头皮“听话”，臣服在“五指山”下……
想发火训斥的情绪，一闪而过，马上被扑灭了。
为什么不严加训斥呢？
作为老师，不能凭着情绪化的本能反应去教学，得有基本的职业素养，得明白最底层的教育逻辑——也是最简单的教育逻辑。
第一条逻辑，关系建构。教育是帮助，是促进，不是对决，不是干仗。构建良好的师生关系、亲子关系，是教育的前提。如果我们把孩子当作坏人责备，当作敌人对抗，当作犯人看管……反过来，我们也成了他们世界的对立的人、讨厌的人。
第二条逻辑，促进自我教育。教育的首要目的，是为了唤醒孩子的自我教育。唤醒他的自主意识，自知自省，自我承担，自我成长。是不是站在孩子的立场去思考和感受，是不是给了他们心灵力量，是不是帮了倒忙？我们不能剪了雏鹰的翅膀，还责备他没有马跑得快。当我们情绪化地教育孩子的时候，自以为自己是爱，是教育，是为他好，完全不知道孩子心灵的伤痕。明明是我们没有培养孩子自主学习的能力，还反过来责备孩子不自觉。你看孩子打游戏的时候，他偷不偷懒，自不自觉？本来引导孩子启动马达，我们不这么干，却偏偏乐于扬鞭鞭策。
第三条逻辑，由表象到实质。不要只看结果，要找到更深层的原因，并思考如何解决问题。孩子一出错，我们就帮着纠正过来，就以为问题解决了，如此千百次重复，也不能提升孩子的能力，反倒是养成了错误的习惯。
第四条逻辑，接纳现实。不管孩子底子多么差，表现多么糟，既然是现实，就接纳，在此基础上鼓励他追求进步。
就有了以上四点理解，我就要摒弃简单粗暴的“严加管教”了。
换个角度想，一个考不及格的孩子，面对高考内容，是多么的恐惧和难受啊，心理压力比学习本身飞压力还大。人性相通，好比我明明五音不全，现在却被逼无奈，要去大庭广众下歌唱，心理当然是难受，恐惧，压力巨大，想逃避……偏科的同学，也同样是这样的感受。所以，我们不是用自己的专业水准去打压学生，去贬损学生，而是去鼓励他，鼓舞他，帮助他。当我能感受到，学生在学习上的心理障碍时，作为老师，我要去疏导，做心理援助。
“天底下，最简单的就是语文学习啦！”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缓和气氛。学生被逗笑了，同时摇头表示否定。
“语文就是是语言的学问嘛，语言就是说话，人人都会，哪里算得上什么学问？”继续开玩笑，同时调侃一下语文学科，话锋一转：“世界上最难的是打游戏嘛！要闯关，要晋级，要流血，还要拿命去玩……”
学生更被逗乐，感情也被调动起来了。我抛出话题，让学生发表意见，游戏明明那么难，为什么我们会玩得很快乐，反倒不觉得难呢？
学生，讲了很多理由，和体会。我一边赞赏，一边引导学生用“游戏化”的态度，来面对学习。关系不错，时机成熟，让学生自己主动对接“游戏”和“学习”，主动去思考和感受。我在旁边，聆听和观察，他的压力被卸下来了，也打起精神了。再顺着这个势头，鼓励他。
“诗歌赏析题，对诗歌的内容理解的不错嘛，选择题没有做对，有点遗憾——就是一个知识点没掌握，象征是……记住这个知识点，以后同样的考点，我们就掌握了。”再多举几个例子，帮助他加深理解。
……
就按这个基调，辅导结束了，该吃晚饭了。话反过来说，半开玩笑，半认真——
“学习固然重要，吃饭更加重要，快去吃饭吧！”
“老师，你先走，我把作业做完了再去吃饭！”学生很认真的说。
当然，肯定，赞赏，鼓励，还要故意劝他不要太用功啦，不要忘记吃饭啦。
轻轨上那位发怒的妈妈，如果你也能换个态度，换个视角，换一些方式，教育的过程会不一样，慢慢地结果也会不一样。
天底下的慈母啊，孩子考差了，学习偏科了，学习上遇到障碍了……是孩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最需要鼓励的时候，是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是最需要启发他自己承担责任想办法的时候，是启发他心智成长的好时机……
如果，有更多的父母，也能理解教育最底层的逻辑，那更多的孩子……
不大乐观，往往遇到家长，甚至培训机构的班主任，反复叮嘱：“老师，你要严厉，你要凶些，他就是不自觉……”难沟通，也难解释。
往往，在这样的背景下学习的孩子，也很难取得进步。
相反，那些家长在努力改变自己的教育方式，努力去理解和帮助孩子，努力客服自己做木匠的冲动，努力像园丁一样去培育孩子……这样的孩子，身心会变得好起来，亲自关系会好起来，渐渐地，孩子的学习也会好起来。
回到家，上电梯的时候，遇见两个口罩，正在讨论如果教育孩子，应该是夫妻。
男：“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尊重。”
女：“他/她现在好小，理解不了。”
男：“是的，我有时也这么想。但是，不能因为孩子小，我们就不尊重他/她，尊重孩子从小时候就开始，我常常在反思自己……”
真的给他们点赞，也看到希望。我相信木匠式的教育，会渐渐消退，园丁式的教育，逐渐通行。我也感受到，很多机构里的工作人员，包括班主任，在正面管理孩子上，很有进步——我也常常看见这样的机构，在不断培训老师，持续地进行教研探讨，也逐渐地把家长纳入服务范围。
今天是所谓青年节，不说大话和空话，只写点实在的感叹。
（完稿。燮皛鴻，2020.05.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