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录 恶习
“少爷！ ”玲珑坐在少年的身边嘟囔道。
“怎么了？玲珑？”少年问道。
“嘴巴发苦。”玲珑纠结的说道：“少爷弄几个果子吃吃吧。”
“这山上这么多果子，你去采来不就好了。”少年微笑道。
“这山上的哪个果子没吃过？你动动手就能做到的事儿，非要这般啰嗦，小气劲儿！ ”玲珑赌气的踢着面前的石台。
“原来是玲珑犯懒了。”少年呵呵的笑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果子？”
“反正不是这山上的仨瓜俩枣就行，看都看腻了！”
少年想了想，一挥衣袖，拂过面前的桌案，一阵清风过后，上面出现了若干的果子，晶莹剔透，色彩斑斓，甚是好看。
“不错！真不错！ ”玲珑开心的拍手说“这才像样嘛！”说着伸手就要去拿果子。
“啪!”，少年轻轻地拍了一下玲珑伸出去的小手，又笑道：“先慢来，玲珑，你怎知这些果子好吃呢？”
玲珑愣了一下，然后答道：“这些果子晶莹剔透，色泽鲜亮，还带着阵阵香气，怎么可能不好吃？”
“那你又如何知道，这些果子一定能吃呢？”
“不能吃你变来干嘛？”玲珑嘟囔着：“都到眼前了，还不让动，真是麻烦。”
少年没有理会玲珑的嘟囔，却轻轻的拿起了一个果子，递给了她。
“咔嚓！”玲珑狠狠的咬了一口面前的果子，随后整个脸拧成了一团。
“呸！呸呸！呸呸呸！ ”，玲珑扔掉了果子，随后拿起了少爷面前的茶杯狠命的喝了一大口茶汤，然后苦着脸说：“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又苦又涩！”
“我问过你啊，你怎知这果子好吃？”少年笑说。
“我！我说了啊！看起来好看，而且，闻…闻季（起）来也很瞎（香）铁（甜）啊！”她突然一愣，发现口水流了一下巴，舌头也跟着打结儿了。
“哈哈哈哈哈”少年大笑着：“你又如何知道这些果子一定能吃呢？”
“撒（少）易（爷）！！里（你）！！里（你）！！里（你）！！”玲珑捂着嘴巴，飞也似的跑向了不远处的竹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依旧大笑着。
不多时，他渐渐止住了笑声，低语道：“人们认识世间万物，评断的情由，总是这样任性呢。”
1
“妖怪！丑八怪！”
“你这个来自地府的妖魔！”
“打死他！快打死这个喝血的妖怪！”
不远处，随着阵阵叫骂，一群人正围一个皮肤苍白，面容丑陋的少年的身边，愤怒的用石头和棒子殴打蜷缩在地上的这个少年，他咬着嘴唇痛哼着，拼命的用手护着头，任凭这些人痛击在自己孱弱的身躯上，却始终没有反抗。
“放开他！”一声清脆的大吼，突然间传了过来。只见一个人飞快的冲到了这群人跟前，挥舞着手上的铁耙驱赶着那些愤怒的人群。
“他不是妖怪！我弟弟不是妖怪！我不许你们伤害他！”这个突然间出现的人，像一个发疯的野兽，紧紧的护住地上不住颤抖的少年，他通红的双眼和嘴角，因愤怒而扭曲，却依旧无法掩盖他的俊美容颜。
“他就是个恶鬼！”周围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愤怒而退缩，仍旧恶狠狠的说。
“他身上到处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味！”
“他喝蛇血！鸡血！掏死狗的内脏，把牛羊都肢解了！”
“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们了！”
“对！不能放过他！”人群中躁动不安。
“你们胡说！”那英俊的少年大声吼道：“阿蛊不会害任何人！他没有！”
“滚出这里！”只可惜那声嘶力竭的对抗，顷刻间就被淹没在了人群的愤怒之中。
……
一个英俊的少年的背上，一个孱弱的身躯趴伏在上面，他们渐行渐远，带着行囊逐渐离开了这个地方，但依稀可以听到那少年的低语。
“阿蛊，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我永远永远都会把你带在身边的…”
那背上的身躯，突然间开始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2
这是第几个村落了呢？阿蛊和哥哥已经记不得了，无论他们搬到哪里，噩梦就跟到哪里，作物被糟蹋，被拧掉四肢的动物尸体四处的被扔在道路的周围，被砸成稀烂的工具，被撕碎的昆虫和鸟类…这一切就仿佛是一种诅咒频繁的出现在他们的周围。
“肯定是那个丑八怪干的！真的是不怕遭天谴！”
“我上次就看到他在水井边晃悠来的！后来就在那里面发现了一只死猴子！ ”
“早就看他不舒服，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他们真的是亲生兄弟吗？”
“一个好像恶鬼，另一个却又那么俊美。”
“相由心生，那个丑八怪的心一定更丑！”
“你们听说了吗？那哥哥之所以没婚配就是因为那个丑八怪。那个丑八怪居然上吊威胁他那可怜的哥哥，不让他婚配！呸！这还是人吗！”
“真是该天杀的啊，那个丑八怪就是个讨债鬼，难道要拖累死他哥吗，要我说，就该让他早点死，老天真的是不公平！”
“上次我去镇上，正好遇到了那俊哥哥，谁知道在半路上就看到了那个妖怪躲在树后面，吓得我魂儿都没了！ ”
……
阿蛊已经习惯了这些毫不避讳的指指点点，他也知道，这些议论纷纷还会在下一个地点继续发生，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坚持下去。阿蛊抬起头看着身边无比俊美的少年，少年也突然看向了他。
“怎么了？阿蛊？”那俊美少年说到，声音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不…没…没什么…”阿蛊瞬间低下了头，退到了少年的身后，继续跟着他的步伐走着。
3
“你们听说了吗？张家的小姐找到了！”
“是吗？在哪找到的？”
“听说，就在后山的小树林里，啧啧啧，死的那叫一个惨！”
“怎么找到的啊？”
“还不就是那个丑八怪吗？！”一个人恨恨的说道：“李家媳妇她男人上山打兔子，没想到正好撞见那丑八怪在那埋尸呢！听说尸体挖上来之后，真的是惨不忍睹，都碎了！土坑里的张家小姐，竟然是拼出的一个人形，你说惨不惨！”
“那丑八怪抓住了吗？”一个人担忧的说道。
“放心吧，抓到了，都扭到县衙去了，咱们县令已经判了砍头了！”那人兴奋的说道：“就是可怜了那丑八怪的哥哥，都这样了，还跑去求官府给他那弟弟一条生路！”
“那丑八怪真的该死！早就应该弄死他！”
“作孽！真的是作孽啊！”
……
就这样，那个身体孱弱无比，又极其丑陋的阿蛊，在无数人的唾骂之下，被砍掉了脑袋，那破烂的尸首人们避之不及，竟很快的被遗忘在了人们的生活之中。
4
“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个少女眉目含羞的说到。
“听说后山那边的青鸾花很好看，我采来送你好不好？”一个俊美的男子道。
“青鸾花…公子你…这样会不会太，爹爹知道了，怕是…”
“可是…我只想跟元香你…”
“公子，青鸾花可是男女间有欢喜之情才会互相馈赠的花呢。”少女的脸愈发的红了。
“元香…”
“公子…”
“公…公子…公子！公子！你…你！！！公子！不要…不要啊公子！！！救…救命！救！唔…唔！！唔唔！！”
……
“听说了吗？元香被害了！”
“啊？那个恶魔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
“元香在哪里找到的啊？”
“听说也是在后山。”
“就是张家小姐也被…”
“对，就是那个后山，现在很多人都说，是那个丑八怪的鬼魂来索命了！”
“官府已经请来了高僧做法事了！”
“真是不得安生啊！快让那丑鬼魂飞魄散吧！不然这以后的日子可不是要天天提心吊胆了！”
“是啊！是啊！”
……
人群中不断传出各种各样的议论，只是不远处，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在熙攘的人群边，默默的低下了头，嘴角上挂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笑。
5
在一条通往城中的山道上，阳光明媚，清风和煦，道边的树林青葱茂密，一个俊美的男子驾着马车与一妙龄少女开心的交谈着：
“姑娘喜欢听故事吗？”男子说。
“自然喜欢。”少女轻轻的笑着。
“这个故事有点可怕，那你要不要听？”俊俏的男子也笑道。
“有公子在身边，自然是不怕的。”少女轻轻的捂了捂嘴。
“好，那我就给你讲一个两个兄弟的故事吧。”
…………
“啊？张家姑娘的死原来是哥哥做的吗？”
“是阿蛊把张姑娘的尸体一块一块找到拼起来的吗？“
“原来他正在埋葬她的时候被人误会是他杀了张姑娘吗？老天...”
“那哥哥杀了元香后还嫁祸给死去的阿蛊？说他鬼魂作祟？”
“什么？阿蛊的脸是被哥哥弄成那么丑陋的吗？原来如此，我说亲兄弟怎么可能一个美一个丑呢？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啊…”
“难以置信，哥哥说永远带着阿蛊，原来就是为了掩盖他的恶行吗？真是闻所未闻！”
“阿蛊死了那哥哥又去哪儿呢？”
“是啊，那真正的恶魔又去哪儿了呢…？”那俊美的男子回答道。
马车就在越来越远的对话声中，慢慢的消失在了林间的尽头…
6
“少爷!”玲珑跑回来对着面前的白衣少年气哼哼的说道。
“呵呵，这么快就好了？”少年微笑着回答道。
“干嘛要这么捉弄我啊！”
“我没有捉弄你啊。”少年依旧在笑：“这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
“我…我…！！”玲珑气结。
白衣少年顺手拿起了两个果子，在他的手上，眨眼之间，其中的一个果子便迅速的腐朽，散发出阵阵的腐臭味道，而反观另外一个果子，仍旧晶莹剔透，飘出阵阵香气。
少年眉目含笑的把两个果子递给了面前的玲珑，说：“现在，你又想吃哪个呢？”
“我哪个都不吃！”玲珑抱着手臂依旧气哼哼的说。
“是啊。”少年说道：“这两个果子，都不能吃，一个丑陋腐朽，人们不会，亦不可能选择这样的果子，但另一个呢？虽然也是一个无法入口的果实，却被一厢情愿的判定有美味的口感，却又是为何？”
“这...”玲珑挠挠头说：“这两个比起来肯定就是要选择那个好的果子啊。”
“是啊。”少年轻轻的站了起来。
“玲珑，其实这颗腐朽的果实，已经告诉了你，‘它们’不能吃，世人的理解往往无论是否合乎事实，均偏好于支持自己的成见、猜想的倾向，人们往往只想判断某种假设或者某种规则，而很少去证伪它们。”
玲珑又是一脸疑惑，歪着头看着前面的白衣少年。
“你该怨怼的，不应该是这些果子，又或者是给你果子的我，而应该是，深深烙印在心里的，那充满偏见的认知。”
少年一伸手，点在了玲珑的眉心处。轻轻地说道：
“当所谓的习惯与一叶障目的认知超出了自身的理解，就要把其视为敌对，要诋毁、钳制、甚至不惜抹杀，这可悲而又凶暴的做法，便是世人的恶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