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和家里打电话，总是无人接听，我心里知道，母亲又去加班了。
把手机放在兜里，仰望星空，顿时间难过万分。尽管路边摊热闹非凡，尽管月亮还是如此明亮，每每想起老家的时光，总会莫名的惆怅。
有人说幸福是什么。
这是个太大的话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与众不同。
而母亲的幸福就是看着我们过的开心，她却忽略了所有本应属于她的那份安逸时光。
记得当年为哥盖房子，那时候我还小。
母亲来回穿梭在村子里，借了东头，又去了西头。我不知道母亲如何表达内心那份深情，为了盖房子，她借了太多太多，可她从不在我们面前诉说。
哥的那处宅子在村子里的西头，那是十多家的麦场，也就是当年晾晒庄稼的地方，后来慢慢的有了联合收割机，也就荒废了。没过几年，旁边都盖起了瓦房，渐渐，周围房子高了，晾晒场逐渐低洼了，但始终如一的留在那儿无人问津。
母亲看到了，开始一家一户的走着，也慢慢的说着。我记得，几乎有半年时光，母亲都在来回忙碌着。只是为了那处晾晒场。
为了那块地方，母亲忍痛割爱赔了好几处田地。当时还小，不懂事。最后谈下来了，可我们家的田地也被分的支离破碎，几乎没有了。
母亲却很高兴，那几天一直和我说着，你哥的房子算是有着落了。
是啊，高兴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沧桑。
可母亲从来没有说过。
记得有天晚上，哥，还有我陪着母亲坐在院子里纳凉。
哥说:“要不暂时就不考虑结婚了，现在主要是多挣钱。”
母亲说什么都不愿意:“不行，挣钱和结婚是两码事，遇到合适了就结婚，钱啊可以慢慢去挣。日子怎么可以随便去等。”
哥也说出了母亲的不容易，为了我们，母亲付出了太多。
母亲说着:“就算是遇山山倒，遇河河干，记住，不要灰心，慢慢努力，日子总会好起来。哪里有那么多的一顺百顺，谁家不得遇到一些难处？遇到了，也不怕，面对就是。我想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不会一直差着。”
是啊，母亲没读过书。可说的话总让我们荡起对生活的热爱和敬重。
从那以后，我和哥也是默默无闻的努力，不过大都是哥在奋斗。
哥做过很多小生意，到处卖水果，不管冬天还是夏天，一个水果摊不知走了多少地方。也曾去拎着水泥袋，搬砖头，也曾帮人开车……
那几年，忘了春节是个什么模样，只记得哥和母亲来回忙碌的身影。
村里好心人都记在心里，是啊，竟然有人给哥说媒了。
母亲高兴的对哥说:“你看，我就说嘛。只要认干，日子总是会好起来。”
哥也笑了，是啊，这些年，不容易。
见面了，嫂子和哥算是属于那种一见钟情吧，母亲乐的合不拢嘴。不过接下来也是犯愁了。
房子还没，虽然地方有了。那个地方比起周围太低洼了，要盖房子需要回填一米多高的土才行。
哥也知道，找了母亲说要不算了。
母亲和过去一样:“不行。好不容易人家给咱说媒，房子肯定要有的，不然到哪里也说不过去啊。不要着急，不就是院子洼了些，拉点土垫起来不就行了。”
哥说:“太多了，哪里有那么多的土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要想了，总会解决的。”
自那以后，母亲又开始来回折腾打听着有关土方的事情，可来来回回一问才知道不容易，需要的土方太多，几乎都不愿意送，有一家愿意的，可价格高的接受不了。
确实，那个地方太低洼了。
有一天，母亲回来高兴的说着事情算是有头绪了。
原来，那年干旱，村后面的东拉河早已没了水。
我知道母亲要说的了。是的，从东拉河取土。
我和哥劝母亲算了，河底太深，不太现实。可母亲认定的事情我们也改变不了，只要她觉得有希望，总是要试一试。
没错，母亲把哥叫上，去了东拉河，开始修了坡道，河底太深，光修坡道花了半个月。后来母亲借了辆三轮车。
就这样，母亲的举动在村里引起了轰动。
是啊，她们真要在东拉河取土了。
没错，是这样的。
哥的那处宅子基础，所有的土都是东拉河取的，都是母亲和哥一铁锹一铁锹铲上来的。
三轮车不大，一次装不满车厢。母亲说那就装一半，自那开始，三轮车发动机的响声几乎就没停过。
我记得清楚，为了取土，母亲和哥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每天从早上到晚上，三轮车可能也是太累，隔三差五的出毛病。也许他也就是想休息一下吧。
一年以后，那块宅子终于垫了起来。
母亲和哥笑了，我也是。不过听说那辆三轮车的发动机又坏了，维修的是哥的同学。他和哥说好多零件都坏了几乎是报废了，可哥还是让他帮忙修了起来。
而此时，不知怎么下起了大雨。那场雨下的很久，下了几乎整个夏天。田里，路上，早已都是积水。有人竟然在田里捡起一些鱼。可想而知，那一年，那场雨，下的多么猛烈。
东拉河里的水早就涨满了，母亲经常对我们说:“你们看这都是老天帮忙，不然河里那么多水，怎么拉土。这土刚拉好，就开始下雨了。”
是啊，不得不说，从母亲和哥取土的那天开始，也不是没下过雨，但东拉河里从没有积过水。
听长辈们说，东拉河根本就没有断过水。是啊，那一年算是特别吧。
后来，哥结婚了。
哥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喝多了，他径直来到东拉河畔坐在那儿哭了起来。
我想上前劝着，母亲不让:“算了，让他哭一会吧。这几年，你大哥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委屈，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呆在那儿不知所措。
母亲接着说:“你们还小，不懂得你哥的难处。你们天天放学回来吃饭，你哥从没有敢吃饱过，东奔西跑挣钱，受了太多的委屈。他知道家里的粮食不多，却总是想让你们吃饱……”
原来如此。
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惭愧和心痛，我的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啊？你怎么，怎么能这样啊？
大哥，您辛苦了！
多年以后，有一天，侄子拉着我的手来到东拉河畔，悄悄的对我说:“叔叔，别吱声，你看看，这河里有好多小鱼。”
我看了，确实很多小鱼儿在水里来回游着，自由自在，又好像无忧无虑。
侄子晃着我的手轻轻的说要回家拿工具去捉，我说不行。
侄子抬起头看着我:“为什么啊叔叔？”
“因为啊，因为要是那样可能小鱼就不开心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