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存在呢?她一边瑟瑟发抖地躲在阴暗潮湿的衣橱角落里,一边不忘着想。
她是看着它长大的,纵然一直只有她能看见它,看着它从那小小的一撮用小手都能捧起来的黑煤球长大到如今能高高在上俯视她的...大黑煤球。她本来从无惧怕的,就像养着小猫小狗,甚至都不必喂它些什么吃的。可就在刚才,大黑煤球居然开口说话了。这本倒也没什么,只是可笑就在她还一脸惊喜、一如往常地想上前去逗弄一下它时,却猛地被铺天盖地的杀意迷了眼惊了心摄了魂。那杀意如同暗蛆跗骨,冷冷地一点点渗入血肉,直至心魂,直冻地她脑壳发凉,她才恍然想起,煤球刚刚说的,好像是……杀。
她忙不迭连滚带爬跑出地下室,鞋跑掉了也没去理,只是绕着向上的旋转楼梯一直绕啊绕啊绕,直至绕到最上一层,明明可见铺天盖地的阳光,烤的脚丫下的棕红色地板暖洋洋,她却直钻入衣帽间大衣橱接地一层的最角落里躲着了。
为什么它要杀我呢?她出了神地想,我对它明明那么好,什么心事都和它讲,那都是从未对别人说过的啊。“是啊,那些敏感,委屈,不甘,矛盾,阴暗,愤恨...都是对我说的啊。”一阵轻柔却阴寒的声音在她耳边嘶嘶响起。她猛地回头——一直背靠着的地方突然突出了一张面目模糊被黑雾缭绕的脸。她无法抑制地尖叫,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惊慌失措,恐惧到腿脚发软无法动弹,跑都跑不得,任由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和她自己的脸彻底重合。
沉闷压抑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突然发现手脚能动了,于是慌忙连滚带爬地蹿出衣橱,脸上像是糊了一层什么东西让她无法呼吸,她奔到镜子前,却发现——镜子里只有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被浓密的黑发遮了一半,却任谁也无法忽略掉那面上的惊恐。但窒息感依旧还在,那东西还在她脸上!她拼命的用指甲在脸上又抓又挠,用力地抠拼命地扯,可什么都弄不下来,只把自己搞成了个小花脸。
怎么办!她惊恐地头脑发昏,眼前一阵阵发黑,脱力地顺着墙滑坐在地板上。她能感觉到,那黑东西,正伴随着她的恐惧,一点点渗入她的身体,渗入她的内心!它要占据她!由外至内!彻彻底底!而她!却丝毫无法抑制!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橘红暖阳最后的余晖漫过窗棂踱过地板亲昵地攀附到枯坐在地上的一个小小身影上。是她,垂着头一动不动,黑漆漆的长发直直散着,遮盖了面部的一切。
突然,她的头慢慢抬了起来,长发随着抬头的动作一点点挪到耳侧,露出被遮盖着的秀气面容,她睫毛颤动着,一点点睁开了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沉郁空洞又似黑色漩涡般谜漫莫测,却又渐渐如百花盛开绽放出璀璨笑意,那笑意向下蔓延,到嘴角,遍布整个脸庞,化作尖刻的放肆笑声,由小至大漫布整栋房子,随着窗缝直抵屋外。
扑棱棱,是什么声音?原来是窗前树枝上梳理着羽毛的小雀,振翅飞走了。
——来上学啦,病好了嘛?对不起呀,之前我们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呀,没想到会把你气病了呢!我们一直很担心你啊,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的,多谢关心呀。我并不在意呢。
她微笑着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对着面前笑的没心没肺的女孩点点头,同时慢慢扯下一页页的演算纸。女孩的笑意渐渐消失,面露不解。
——你为什么一直在扯纸啊?
——我喜欢听这个声音啊。你听,不觉得很好听么?
嘶拉,嘶拉。嘶拉,嘶拉。
死啦,死啦。死啦,死啦。
窗外一片阳光明媚,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