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坐在院子里。院子在洛市，洛市属于中州。

我的对面有个老头，着素色长衫，负手立着。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王。这个院子是他的。院子里有两棵树，枝叶繁茂。树下阴影好大一片。

我坐在树荫下，老头在树荫外。老头额上皱纹纵横，另有些汗珠点缀。我知道他并不轻松，微微噙起一丝笑意。

“老头，知道我因何而来？”我似笑非笑，盯着老头。

老头点点头，叹了口气，顺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

“三七开，不知道您老什么意见。”我继续盯着，他额上的汗珠很快又沁了出来。

“阁下天庭饱满，面圆唇厚，不是刻薄狠厉之人。老夫以为还有回寰的余地。”老头看了我半晌，憋出这么一句话。

“五五？”

“恐怕你没别的选择了。”

我心里有些不喜，又补上一句。不过这话听起来有些色厉内荏，老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我看并不见得。”过了半刻，老头下了某种决心，原本微曲的身子挺拔起来。只是额上的皱纹依旧令他有些老态龙钟。

“听闻您当年号称‘太岁头上敢动刀’，我虽然不是太岁，今儿倒也可以见识见识。”

“江湖上的虚名罢了。”老头摆摆手，右手一抖，一把单刀便从袖间滑落，接着，他五指一收，袖口一拢，刀把已被稳稳攥在了手中。

老头握刀的手很稳，这是我迄今见过的最老练的刀客。我坐着，并没有动，反而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并不是托大，而是我知道，老头的刀很快很快，闭上眼只是为了摒除视觉的干扰。我全身的皮肤紧绷着，感受着周身气劲的动向。

“啪嗒”，我耳朵一动，知道那是一滴汗从老头的鼻尖滑下，砸在了地上。这一刻，老头动了。“嗤……嗤”，布鞋踩在地上发出扫把一样的声音，那是超绝的轻功身法致使脚步高速移动时发出的声响。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少林寺藏经阁的那位扫地僧。去年上香的时候，我和那老僧有过一面之缘。老僧说我面善，问我想不想捐点香火钱积点功德。我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功德自积在我心间。老僧转头骂了一句：“妈的智障”。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有什么深意，未及追问，他就踩着扫地似的步伐远去了。我想，他和我身旁的这位老头一样，是个高人。

我想起这出，不过也是刹那之间的事情。而王老头已移到了我的近旁。我感受着耳边风起，知道老头已抬起了右手。

“刷”，老头运刀的轨迹已映在我的脑海，我一动不动，只有时候略微偏头，闪躲着危险的一刀。

“刷……刷……刷”风声不断在我耳边响起，我只是用微小的动作闪躲着。九九八十一刀，老头已有些气喘。我睁眼，知道自己安然无恙。这是我的自信，一个高手的自信。

老头反手将刀收回，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我知道，这一场对决，虽然我并没有中刀，但是，我输了。

我并没有说话，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问道：“王师傅，多少钱？”

“剃头，只要八块钱。”

“我就说嘛，你这脸型，三七分和五五分都不好看，还是剃了干脆。怎么着，你瞧瞧，还不错吧？”老头说着递上了一面镜子。我瞧着镜子里的脑袋，倒觉得还挺清秀。

“村口王师傅剃头果然好手艺。诺，十块钱，不用找。”

我转身走出了院门，夏日的微风轻拂在我刚剃好的脑袋上，倒还有些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