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邻重庆，有一个隶属湖北的小镇，小溪在这里开了一家照相馆，西南多山路，除了日常在照相馆的拍摄外，小溪也会根据客户的要求，到指定地点进行拍摄。
除夕当夜，小溪还在照相馆收拾拍摄装备，因为老同学的委托，这次要去离镇上大约 30 公里的村子，看着外面的雪飘起雪花来，小溪决定提前出发，正在此时，门口的谢老奶奶敲了敲照相馆的门，她略微驼背，身材消瘦，花白的头发常年扎起来，被遮挡在帽子下面，大红花色的棉袄，加上一双灰色的手套是她最常的穿着。
“小溪，门口的纸箱子你还要吗？”小溪听见声音，马上从里屋出来。
“谢奶奶，不要了，以后有纸箱子或者塑料瓶，我就放门口，您直接拿。”
谢奶奶点了点头：“费心了”，说话间，谢老奶奶已经开始收拾起箱子来，她用小刀把纸箱子沿着折叠线拆解，纸箱瞬时瓦解，她便折叠起来，一个接一个，成堆了就用一根线捆起来，小溪看着这熟练的动作，想起以前每逢过年请杀猪匠杀猪，虽动作不同，但麻利程度如出一辙。
“谢奶奶，大过年的，您早点回，雪下得不小，路上也滑。”
“我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没意思，倒是你，大过年还要忙，不回家过年呀！”
“我忙完再看。”
“得回去，大过年哪有家不回的，像我是没办法。”
小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到谢奶奶把纸箱子往背篼里面放，小溪赶忙上去帮忙。
小溪：“大华哥还有两年就要出来了，到时候您就不是一个人了。”
谢奶奶听到这话起身：“是呀，我得等着他，给他多存点钱，那你忙，我先走了，记得回家过年”，说着谢奶奶就背着背篼往前走去。
小溪看着谢奶奶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情绪正涌起，被手机信息提示音一下就打乱了，是姐姐洁发来语音通话，小溪不经意又撇了一下时间，赶紧跑回去收拾设备，电话都未接听，把设备放进后备箱，上车后，小溪呼了一口气，才打开手机给洁发了一条信息。
“在忙。”
“能赶回来团年吗？”
小溪裹上了厚厚的围巾，看了看信息，没有选择回信，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便开车前往目的地。
一路上可见场景与平时只有老年人娱乐不同，情侣约会，学生打闹，归家的人在此团圆，小镇因为冬天的来临而变得热闹起来。
雪越发下的大了，雨刮器不停运作也只能勉强看见前方的路，本来 1 小时的路，小溪足足开了差不多快 2 个小时，把车停在约定地点的小卖部，小溪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四点，正准备打电话给老同学大江，看见小卖部门口火炉旁边的木椅子上坐着一位老人，穿着一个绿色军大衣，戴着一个黑色绒帽，嘴里的旱烟在吮吸中发出点点火星。
小溪上前问道： “您是王江的爸爸王伯吗？”
王伯点点头，说道：“你是小溪吧！”
“是，您等很久了吧！”
“不久不久，反正也没啥事，江娃非要给我们拍照，我们这农村人有啥可拍的，说了不拍，还麻烦你跑这一趟。”
“怎么会，还要感谢他照顾我生意。”
“时候不早了，趁着这雪还没下很大，我们往家走吧！”
“好，那我取下装备。”
小溪背着背包，拗不过王伯，非要帮忙拿三角架，两人在大雪纷飞中，一人背着包，一人拿着三角架，一前一后走着。
天色灰蒙下来，远处群山山巅像是蛋糕抹了一层奶油一样，变得苍白，道路两旁的树木也慢慢积淀起了雪花，一路上没有房屋，唯有前行王伯吸烟时飘散出来的烟雾让小溪感觉到真实。看着王伯佝偻的背影，小溪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每当回家的时候，外公就会穿着标志性黑色棉衣，戴着灰色毛线帽，抽着旱烟在车站门口等她。
“怪老头子，我在这，怪老婆婆呢？”小溪每次见到外公的第一面都会说这句话，然而这老头每次都会先回答她在干什么，然后才会开玩笑跟着小溪说：“你这没大没小的。”
“累了吧，翻过这个山头，就到家了。”王伯的声音打断了小溪的回忆。
翻过山头，狗吠声此起彼伏，远处低矮的房子飘起屡屡炊烟，灯火闪耀，一声叫喊让王伯抬起头，那是他的孙子在家门口呼唤他，王伯应和着，小溪也跟着加快脚步。
到家时，大江的母亲在火炉里又加了些许煤炭，端来了热腾腾的茶水，小溪喝了一口，看着穿着红色大棉袄的王母，戴花的紫色毛线帽露出了几丝白发，小溪转身从包里拿出设备，调整好参数，对着他们说道：“王伯，您和小孩子是不是也该换上新衣服了？”
王母看着小溪说道：“孩子，你吃完饭再拍吧！”
“不碍事，您该干啥就干啥，就跟平常一样，不用管我。”
小男孩好奇看着小溪手中的机器，小溪问道：“你几岁了？”
小孩往回吸了吸留下的鼻涕，用手比出 4 的手势：“我三岁了。”
小溪和王伯王母都笑了，王母嘱咐王伯换衣服，又抱着小孙子，换起衣服来，小溪便架起灯光，抓拍起来。
镜头下的王母永远在厨房忙碌，后面的小尾巴跟在奶奶身后等待投喂，沉默的王伯吸着旱烟在大雪纷飞的夜里锯着柴火，保证火炉供暖，这是万千留守老人与儿童的缩影，也是小溪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镜头画面不禁恍惚起来。
整体拍摄结束后，小溪站在门外，看着漫天的大雪，小溪拿出手机拍了视频，发现有好几条姐姐打来的语音电话，便回了一条信息：“工作比较忙，赶不回来了”，小溪又把拍摄的视频发给大江，大江马上就打了视频过来。
“拍摄完了？”
“嗯，刚拍完，等我处理好就发给你，”说着，小溪进了屋，把手机递给了王母，小孙子也迅速爬到奶奶的腿上，喊道：“爸爸，爸爸你啥时候回来呀？”这个问题谁也无法给一个留守孩子确切的回答。等一家人嘘寒问暖一番，小溪收拾好了东西，便准备离开。
王伯王母拉着小溪：“再怎么得吃过饭再走，饭马上就好，等吃完饭王伯送你下去。”
“饭就不吃了”，小溪沉思几秒又说道：“我这也得赶回去和家人吃团圆饭，他们也等着我。”
王母听后停止挽留，“那王伯送你，这路一个人也不安全。”
“不用，我这一个人习惯了，就这一条路，没啥不安全的。”
王伯从里屋拿起了一个大的手电筒：“走，我送你”，语气不容反驳，小溪也没再推脱。说话间王母从厨房拿出刚炸好的鸡腿，用塑料袋子裹起来，再套了一个布袋子，递给小溪：“鸡腿放包里，饿了，路上吃。”
小溪与王母道谢后，便踏上回程路，到停车地点时，与王伯告别，小溪开车往镇上赶，雪越下越大，雨刮器一直运作个不停，小溪看了看副驾驶上放着王母给的炸鸡腿，正准备吃一个鸡腿提神，突然前面出现一个黑色人影，小溪慌忙踩住刹车，整个脸由于惯性埋在方向盘上。
等小溪清醒过来，神经变得紧绷，借着雨刮器开辟出来的新视窗，隐约看见那个人仍然站立在差不多离车一米的距离，小溪这才松了一口气，顺手拿了一瓶防狼喷雾，下了车。
小溪战战兢兢往前走，用手机的光亮指路，对着那个黑影说道：“你谁呀，大晚上怎么站在大马路中间？”只见这个人转过身，一只小猫从她怀里蹦了下来，小溪吓得大叫一声，马上拿出防狼喷雾，但由于车光是逆光，小溪看不清她的长相，为此她调整手机光，不断找角度，对面的人见小溪这一操作，感觉有点滑稽，心想我要不要配合摆个 pose，也不断配合她光的角度移动。小溪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别动”，那人才停止移动，小溪鼓起勇气上前，借着光，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看着这人身高差不多跟自己一般高，穿着黑黑的带帽长款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与小溪形成一明一暗对立之势。
小溪见此人不发出声音，故作镇定说道：“你别在马路中间，很危险”，此人没开口说话，只是把帽子摘了下来，小溪眯着眼大概看清她的轮廓，短头发，小眼睛，夜色和黑衣服的原因，让她的脸显得很惨白，小溪看着更是吓了一跳。
此人看到小溪的表情，马上说道：“不好意思，我是来此地旅游的，今天一直没打上车。”
小溪一听这人口音，像是北方人“这不是海南，是西南。”
“我知道。”
小溪沉默了片刻：“你确定是来旅游的？”
“是的”
小溪心想，我信你个鬼，这大过年的。
见小溪不搭话，她又解释道：“我是看见有一只猫在路中间，怕她被车压。”
小溪为了自身安全，不多做停留，说了一句：“别站在马路中间，不安全”，就转身上了车，往前开了一段，看着后视镜中女孩的身影，又想了想，摇下车窗，探出身喊道：“要载你一程吗？”
“你去哪儿？”
“给我放镇上就行。”
车到镇上，小溪叫了叫睡着的女孩：“到了。”
女孩睁开双眼，伸了伸懒腰：“哦！多谢”，便下车向前走去。
小溪看着她，打开车窗，向她喊道：“你有住的地方吗？”
女孩转过身，看向小溪，笑了笑不言语。小溪见此大概猜测此人不是流浪到此，就是精神受过刺激，小溪对着她说道：“上车吧！”
小溪照相馆里，女孩坐在火炉边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小溪从微波炉里拿出王母给的炸鸡腿，放在火炉边，两个人吃了起来。小溪刚啃了半个，女孩已经开始吃第二个了。
“你慢点，还有呢！”
橙子边吃边说着话：“我一向吃饭很快，我叫橙子，你呢？”
“小溪。”
话音刚一落地，窗外烟花忽地升腾，在天空绽放，小溪和橙子从照相馆窗口的的视角向上望，视野太窄，看不见那绚烂的烟花，只能偶尔瞥见洒落的余晖。
“新年快乐，小溪。”
小溪被这突如其来的道贺惊了一下，对着橙子点了点头：“你也是。”
橙子准备下嘴啃鸡腿，但又稍停了一下，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拿出手机看时间，刚好跳转到 12 点，心满意足的笑了。
此时小溪的话语响起：“你不吃了吗？”
橙子嚼着鸡腿无奈看着小溪：“你为啥要说这句话？”
小溪啃着鸡腿道：“因为我看你突然停下来了。”
橙子：“我姥姥跟我说，新年开年第一句话很重要，代表一年的运势。
“所以呢？”
“所以你不吃了吗？算哪样运势呀！”
小溪咳了咳：“祝来年你能吃好喝好”，橙子白了一眼：“那我只能这样想了”，说完又开始啃起了鸡腿。
小镇夜空，五彩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耀眼的光芒如雨般散落，很快消失殆尽，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告别着过去，坐在照相馆啃着鸡腿的两人，同小镇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