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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出差回来的路上，辛美给乔玲打了个电话，说她不回单位了，直接到学校接两个孩子。

电话里，乔玲又有些支吾，辛美知道她这个人，估计又是觉得老麻烦她不好意思，辛美脾气急，直接来了一句“你别管了，我带她俩出去吃”就挂了电话。

在学校门口等了快二十分钟，也没看见女儿雅雅和乔玲姑娘方歆的身影。

打电话，无人应答。怎么回事？

辛美扭头往回走，过马路时突然想到前两天好像班主任李老师给她打电话了，当时她正在谈判场上，摁了没接，后来又改合同、找厂家、和厂家列条条框框，把回老师电话的事忘到九宵云外。

该不会，孩子在学校有什么事吧？

辛美不敢怠慢，站在路边打开班级QQ群来看，风平浪静。

也是，李老师一向民主，崇尚尊重孩子，若是某个孩子的私事她不会在群里@家长，免得让家长和孩子都有压力。

翻翻短信，昨天下午有一条，李老师发的，让辛美抽时间到学校面谈。

肯定有事了。

2

辛美回到家，屋里黑黢黢，不用问，雅雅肯定在方歆家。

蹬蹬蹬上到顶楼，叫开门，乔玲的脸出现在门后。

辛美一边换鞋一边问乔玲：“俩姑娘呢？最近有什么事么？”她想先从乔玲嘴里知道点真相，一会儿好和孩子沟通。

直到换好鞋，都没听到乔玲的回答。

直起身，才看见两女孩就在乔玲身后，脸上怯怯的，方韵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你俩谁来说？”辛美一如既往的强势，两个女孩互相拉扯着向前挪步。

“妈，咱回家说。”女儿拽辛美。

那天晚上，辛美一路上准备的四人讨论，最终成为母女之间的一场争论。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李老师在电话里对她说，让她多注意孩子最近交友情况，特别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咱这娃踏实，心眼又直，性子单纯，别被人利用了。”

老师说，她和雅雅谈过，雅雅却说她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戴有色眼镜看人。“你可以翻翻她书包，看都装了些什么东西。”班主任结语。

女儿却告诉辛美，没啥大事，就是同学之间有些小争执，她能处理好。

“妈妈，你不是说过，最讨厌孩子之间有矛盾家长横插一手的，让我们自己处理吧，你放心，我保证，三天，三天如果还不行，一定向你求助。”

但辛美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刚才那样子，难不成和乔玲母女有关？

“妈妈，你怎么能怀疑乔阿姨和方歆啊！乔阿姨是你的好朋友，方歆和我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平时你工作忙，乔阿姨帮了咱们多少！”

“傻孩子，你只看见她帮我，你知道我帮过她多少？”刚提了一句，见女儿脸色不善，辛美只好中断话题。

孩子到底是孩子，怎么懂大人这些事，算了，三天就三天，谅一帮学生娃也翻不出天去！也让孩子试试，碰碰钉子才好教育。

3

第二天回公司处理完出差时积压的工作，下午，辛美把乔玲叫进办公室。

她是领导，乔玲是直属下级，这些年，两人双剑合壁，无论生活与工作，都相得益彰。

辛美给乔玲泡了一杯茶，和她一块在沙发上坐下。“你前夫最近没出什么幺蛾子吧？”乔玲愣了一下，明显没料到她是问这个问题。

辛美呷一口茶，微微一笑，又开口道：“有什么困难就给我说，咱们是多年的关系了。”

乔玲低头不吭声。

能力强的人多少都有点脾气，这些年，辛美就靠这副脾气在职场上一路横冲直撞闯过来，也是这副脾气让她少受不少委屈，她坚信，女人必须自己先立起来，自己不立起来，谁都想欺负两句。

她看不得女人黏黏糊糊的样子，给机会不说，垂个脑袋，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你不说我也会知道，你就直说吧，俩娃到底咋回事？”

和乔玲谈完，辛美拎了车钥匙就奔校门口，想到有方歆，招呼乔玲一起。

她答应过孩子，给三天时间让她自己处理，就不能这么快打破诺言，但诺言不妨碍她暗中观察。

让她惊讶的是，和两个孩子一起出现的还有其他几个学生，而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除了雅雅和方歆规规矩矩穿着校服，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其他几个不是染黄毛，就是故意把校服裙子截到大腿上，一个男生理的发型奇形怪状的，行为更差，刚出校门就随地吐痰，另一个竟然从兜里摸出了烟；

身旁的乔玲惊呼出声，因为有个男生正把胳膊搭在方歆肩上，还不时把嘴凑到方歆耳边低语，方歆挣扎着想推开，刚推开一点，又被人家揽回去，贴得更紧。

再看雅雅，那个假小子，竟然硬挤到男生和方歆中间，使劲把两人分开，惹得其他几个混混和太妹明显不悦。

4

出乎辛美意料，在她面前也是个小辣椒的雅雅竟没生气，还有些谄媚地向太妹和混混们打躬作揖，从包里摸出一包烟递过去，还主动掏打火机帮人家点上。

辛美肺都要气炸了，若不是和女儿有承诺，她早冲上去了。

路口时，几个人又起了争执，应该是雅雅拉着方歆要回家，另外几个不许，拉拉扯扯，突然一个男生捶了雅雅一拳。

悄悄跟在后面的辛美和乔玲听见男生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是追方歆，又不是追你，看你那丑样子！方歆都没说什么，你拦在中间算老几！赶紧滚开，别耽误我和方歆谈恋爱！”

辛美以为这回女儿要发脾气了，毕竟她从五岁就练跆拳道，黑带都拿了几年！万万没想到，受了对方一拳，又被那样骂，女儿还是笑着。

女儿说：“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好歹也是校友，虽然不同班，认识了就算朋友，这样吧，我们班今儿作业多，就不和你们去玩了，改日，改日哈。这包烟算我给大家赔礼了。”

什么玩意？！

辛美鼻子差点气歪，她从小教导她自尊、自强、自立，送她练跆拳道，教她掌握处理各种事情的方式方法，难道就是为了今天？！

真是堕了你妈我的名声！

辛美的胳膊被乔玲紧紧拽着，再一抬头，雅雅拉着方歆已经脱离了太妹和男生的包围圈，正撒开脚丫子拼命狂奔。

几个男女哄堂大笑。

5

那天回家，辛美听了乔玲劝告，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提醒女儿，还有两天时间，处理问题的同时切记注意自身安全。

女儿明显烦躁，饭都没吃几口就“砰”一声关了门。

辛美思量半晌觉得不放心，最怕的就是这些半大小孩，身体长大了，思想却不成熟，冲动又不计后果，万一真做出什么事，那可就后悔莫及，想到当时的情景，她给乔玲拨了个电话。

辛美说，孩子们都大了，知道爱美了，歆歆又长得那样漂亮，平时注意着点，低调点，免得招人眼馋和嫉妒。

乔玲声音中又夹了哭腔，她就是这样，工作上那么拎得清，生活和感情上却拿得起放不下，弱得白莲花一样，否则也不会被前夫欺负到那份上。

乔玲和辛美是中学同学，关系不错，大学毕业后各自忙碌，多是电话联系。辛美和出/轨的丈夫离婚后，带着女儿在这个小区定居，无意中发现乔玲的女儿竟然和雅雅同班。

从乔玲嘴里，辛美知道她被前夫和三儿用了手段踢出门的事实，出于同情，也是同为母亲的共情之心，她仗义出手，请了懂法律的朋友出面帮乔玲和前夫谈判，为母女俩争取到一笔赔偿，和每月抚养费一千。

乔玲对她感恩戴德，一连三天做好饭请她上门用餐，她这才知道，乔玲的工作也被三儿搅黄了，目前失业中，辛美侠女心肠泛滥，大笔一挥，把乔玲招到自己麾下，还帮她在同个小区租了一套便宜的房子。

两个离婚的女人，很快自动自发结合成互帮小组，生活中、工作中，相辅相成，照顾孩子，休闲娱乐，过得还不错。

只是后来，乔玲的女儿方歆美貌渐显，女孩文静、孱弱，无形中更能引发某些异性的保护欲，也引得某些同性嫉妒。

开始时，都是些小打小闹，雅雅偶尔在辛美面前说漏嘴，辛美还教育女儿：“身为好朋友，你这会可一定要陪着她、帮助她。”

她那时并没想到会发展的这么严重。

高中生，外表上已经是个大人，加上身体生理发育，还有浮躁社会导致的人心复杂，孩子们的事也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说实话，辛美是有些怨乔玲的，难道不是吗？方歆本身就长得美，乔玲还怕她跟着自己受了委屈，就想尽办法打扮她。

辛美说：“你天天把她打扮得像朵花，能不招来这些狂蜂乱蝶吗？”

“你难道忘了，你当年也是如她一样的烂漫年华，你前夫就是看你模样漂亮人傻，才玩了你又甩了你吗？”

“外貌重要吗？如果你给她一副好相貌，又没给她足以保护这副相貌的能力和本事，还不是白搭！”

“现在还连累雅雅！”

6

辛美有心让女儿上下学别和方歆一道走，稍微提了一句，雅雅就跟炸了毛似的，说她和老师一样，戴有色眼镜看人，还表里不一，前面说一套，现在做一套。

辛美没办法，托出差签的那个大单的福，全年任务已经完成，她有时间能提前下班偷偷跟着两个孩子。

乔玲当然巴不得，她知道气势、口才、人脉关系，她样样不行，她只能依附辛美，像这些年的工作、生活和感情一样，依附某个人，靠他/她把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

只是，她们把这件事想得有些简单了。

连着几天，都是些小风波，俩孩子胡乱应付过去，但周五这天，不一样了。

到路口时，雅雅又拖着方歆借口作业多要回家，被几个男生女生拦住，死说活说就是不让她们走。

辛美亲眼看着几个男女生互相遮掩着脱了校服，套上扎眼的外衣，露着肚脐，光天化日之下涂脂抹粉，男生给脖子上、手腕上套链子，嘴上叼着烟，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去什么正经地方。

说不通，雅雅有些急，拉男生的力气大了点，男生恼了，一个眼色，又上来一个，拽住雅雅的胳膊往两边使劲扯，雅雅嘴里还在叫：“歆歆，你先跑！给妈妈打电话！”

话音刚落，一声惨叫，孩子一只胳膊被拽脱臼了。

方歆像受惊的小鹿，抱着书包左挡右挡，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虽不住回头，但最后还是跑远了。

辛美咬着牙往上冲，一抬脚，踢倒左边男生，又一个大耳刮，扇倒右边的，扑向雅雅，孩子白着脸，还踉跄着往前踉跄，想去绊住追向方歆那边的女生——这时候她还想护着她！

辛美第一次恨自己，把她教得太好了，太善良了，宁可自己吃亏，还要保护朋友！

辛美的那一脚和那一耳刮子可能真在气头上，用了八分力，两个男生躺在地上哀哀叫。

“忍着点！”她扶住女儿的胳膊，摸摸位置，左右轻轻活动几下，突然发力，雅雅“啊——”了一声，胳膊接上了。

有人围上来，看热闹、拍照、录视频。

看看女儿没受其他伤，辛美喘着粗气在俩男孩面前蹲下。

几秒间的事，“叭叭”两声，俩男生各被卸了一只胳膊。

这可是祖传的，她有分寸，就是让他们吃吃苦头，不会真的伤及身体。

然后，当着众人，辛美拿出电话，她用电话一下下敲俩男生的头，也是说给躲在一边叫嚣的几个太妹听：

“怎么样？滋味好受吧？告诉你们，姐姐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信不信，下次你们再纠缠她们，我见一次打一次！

要么呢？咱们公了。我现在就打110，咱到派出所说话。我不和你们这些小屁孩谈，叫你们家长过来，和我的律师谈！听明白没有？

说吧，公了？还是私了啊？”

7

太妹和男孩早吓傻了。他们“出道”至今，还没碰过这种硬茬子，上来一言不合就卸人胳膊，看她的目光在自己下身不停打量，该不会还要卸腿吧。

“私了私了。”几人点头如捣蒜，之前的不可一世烟消云散。

带女儿回家安顿好，辛美上楼看方歆，乔玲已经被女儿叫回来了，母女俩正抱着头痛哭，辛美劝了几句，回家给李老师打电话。

她把前因后果给李老师讲了一遍，表明态度，达成共识，家校共管，严密监督，务必确保孩子在校内校外的安全。

放下电话，才想起来还没给孩子做饭，转身想问女儿吃什么，一回头对上一双星星眼。

“怎么了？”

“妈，你刚才太帅了太厉害太威武了！”孩子就是孩子，刚才还如受惊的小兔一般，现在两眼闪闪发光，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直到临睡前，雅雅还缠着辛美，她想学那套安胳膊卸胳膊的绝活，辛美想了想，拉女儿坐下，正了脸色，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那是咱们辛家传下来的独门绝技，传女不传男，等你再长大点，懂点医学基础知识，妈妈自会教给你。不过你可得保证，这种技能只能向善除恶，不能用来欺凌别人。”

看着女儿跃跃欲试的样子，辛美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她建议女儿从现在起恢复跆拳道的练习，立正气，树侠气，这样别人才不敢轻易招惹你。

“女孩子就是要厉害点，否则谁都想来踩一脚，那怎么行！”

咽了几次唾沫，辛美又加一句：“你今天也看到了，依你目前的力量，想保护朋友还是不行的。”

她斟字酌句地注意不伤到女儿的自尊：“这件事今天妈妈都处理好了，相信那些人以后不敢再纠缠方歆，我和你乔阿姨也说过了，以后让她早点下班接方歆，你呢，放学后就去练跆拳道吧。嗯？”

“可是妈妈，这样好吗？好像我把方歆甩了似的，我心里有点过不去。”

“过不去是正常的，但她虽然是你的朋友，你却没有为她担一切责任的义务！你知道妈妈今天看见你为她受伤，她却自顾自跑掉心里多难受吗？

你想想，如果你为保护她，有个闪失，让妈妈怎么办？

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别人，在妈妈这里，你的安危才是最最重要的问题。

女儿呀，你也要学着体谅妈妈。妈妈，毕竟，我是你的亲妈妈。”

“那方歆呢，她也是无辜的呀！”女儿真是太善良了。

“她无辜不假，可叹就可叹在上帝给了她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却没有赋予她同等的自我保护的能力。如果她自己不学着独立，你难道能保护她一辈子？

我刚和你乔阿姨也说了，如果她愿意，你俩一块去练拳。你又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为朋友做长远打算，比天天守着她强！”

女儿扑棱扑棱的大眼睛闪得辛美心发慌，她心虚地避开女儿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刚说的话和以前的教育前后不一，但是没办法，她是雅雅的妈妈，关键时刻，首选为雅雅做万全打算。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就像之前在楼上和乔玲谈时一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你不帮她早早匹配与美貌相当的自保能力，不论智力还是体力，于女孩而言，那个好相貌，多半不会招来什么好事。

8

辛美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安排乔玲提前下班，虽然之前安排她加班也只是为让她多做项目，多拿提成和奖金，但现在她不了。

辛美告诉乔玲母女，雅雅又开始修习跆拳道了，时间不凑巧，就在放学后，所以以后放了学，雅雅要赶往跆拳道班，就不能陪方歆一路了。

她相信乔玲不至于愚笨到这个程度，不知道她是想让她自己去接方歆，保护方歆。

她有意忽略了乔玲母女脸上的失望之色，她的心里甚至涌上一股不悦，乔玲应该早就觉察，或者知道一些真相，自己问她时，她却避而不答，任由十几岁的雅雅替方歆冲在前面，受侮辱、挨拳头，谁的女儿不是妈妈身上掉下的肉，这女人，未免太自私！

配不起雅雅的侠义之心！

方歆也去学跆拳道，但她娇弱，年龄又大了，受不了那个苦，学了几节课就撒娇不去。

雅雅忙着学习，忙着练拳，还忙着研究人体生物学，她一心惦记辛家的绝学，全身心投入其中，准备当个称职的接班人。

她偶尔会和辛美说起方歆，说上次那几个太妹和男生不sao扰她了，但听说她好像最近和高年级一个男生走得近，女儿问辛美：“要不要告诉乔阿姨，让歆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好，我的傻女儿呀。”辛美一边放心一边叹息，人家明明是个七窍玲珑心，比你懂这些人情世故和异性往来，你傻乎乎往上冲什么？你拦了这个，能拦住下一个？

更何况，你乔阿姨啊，难说心里没数。

乔玲已经离开了辛美的部门，在一次岗位竞聘时，她看上另一个提成更多、工资更高的岗位，暗戳戳递了竞聘书。

辛美知道时，人家已经过了初试。办调动手续时，乔玲拿着表格在门口犹犹豫豫，还是辛美主动过来和她握手，在表上签了字，笑着让她“加油”！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乔玲成功，因为只有那样，她和雅雅一样，才会心里不发虚，虽然，她们并不真的欠她们。

她还希望乔玲母女此后一生都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无论生活、工作还是感情，如果那样，她和雅雅会真心为她们祝福，真正地放下这件心事。

不知道那对母女会不会反思，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没人有义务、有责任一直去帮她们、保护她们，她和雅雅愿意帮她们，只是因为她们善良的本性，毕竟，只有善良的人，才会对之前种种耿耿于怀、觉得心怀愧疚。

真希望她们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