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越来越热了,村里老头老太太们手里整天摇的荷叶扇也不怎么顶用了。
这时候最佳的消遣莫属于在门楼下的过道里摆几桌麻将,热热闹闹,高兴高兴,偶尔过来阵穿堂风,嗖嗖嗖,透心凉。
“二饼”,
“六万”,
“胡牌......”
笑声阵阵慷慨激昂,虽然有时候也会大汗淋漓,但热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晚上村口的广场也定不冷清,大爷大妈们都过来活动身子,整天老坐着对身体不好。于是广场舞兴起,不会跳的干脆扭秧歌,有从城里吸收先进文化的外国双人舞,只见他们一边双手搭在对方肩上,另一边抬起双手轻握并伸向远处,大爷向前迈右脚,大妈左脚往后退,再交替这样走,快结束时,大爷高举右手带领大妈原地旋转,大家伙儿看的如痴如醉。
充实快乐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但住在村西头石磨旁的李老头和刘老头似乎对他们的这些活动并不感兴趣。打麻将时,有人提到这两个怪老头:他们俩这阵子背着大包小包一大早就出去了,往村后走应该是上山了,晚上大包小包回来,两个人在刘老头家小待一会儿,就分别早早回去睡觉去了,第二天又是这样……
“出牌出牌”
“你到底出不出”
“后面张大爷排队等着上桌呢!”
继续打着麻将,大家似乎并不关心他俩到底在干啥,虽然偶尔空闲时也会犯嘀咕。
忽然有天村口围了很多人,嗡嗡洋洋,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看大家伙都站在村委会宣传墙跟前,走近一看,墙上贴满了照片,有花、有树、有草,还有村民正在地里除草的场景,看照片里他正准备撩起衣袖擦下额头上的汗水,伸下腰继续埋头干活......
“这是俺跟刘老头的摄影作品,请大家欣赏下”,李老头高兴的给大家伙介绍着。
“咦!瞎拍瞎拍哈哈”,刘老头回道。
两个人忙着宣传他们的作品,甚至封装成册子,发给大家伙看。过了几天意外收到了村民的作品建议,他们说这册子的纸太硬了,最好用柔软一些的纸,再厚些,有的人干脆建议直接印在卫生纸上,既能看还有实际用途,绿色环保无污染。
隔天两个老头去了县上的宣传工作站,正好遇到宣传部主任,倚在工作站门口旁的杨树下抽烟,主任满脸横肉,身上挂着汗涔涔的泛黄大背心,猛吸一口烟正好吐到李老头脸上,呛得李老头直咳嗽。刘老头对主任表明来意:
“我们在村里,拍了些照片,想拿到县上文化厅展示下,参加比赛”,
“哈哈哈,你们村我都去几百回了,都是些土坷垃,有啥好拍的呢?”,又吸了一口烟,边吐烟边笑着说。
两个老头只好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放弃,跟往常一样,还是一大早就背着大包小包上后山。最近他们注意到了半山腰峭壁上的那颗杉树,村里传闻,自村子成立以来,从来没有人到过那里,峭壁那里的山几乎是直上直下的,也就没有去那儿的路。他们还是想给那棵树拍张照,第二天早上从村口五金店里买来了捆树用的粗绳子,准备从山顶系着绳子到峭壁那里。
绳子一头拴在山顶的大石头上,绳子只能承担一个人,还要有人在上面看着绳子,两个人争着要下去,最后争不过倔脾气李老头,他背上器材下去了。从山顶往下看,近处是那个峭壁,再往外一点就是麦田了,刘老头在山顶上也是吓得两腿直哆嗦。
下到峭壁那里,李老头异常兴奋,地形是斜着的,杉树正好在低洼处,树干挺拔笔直,树冠茂盛,峭壁高处位置对着树腰,拍照位置极佳。傍晚时候太阳落山,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杉树扁长的叶子上,熠熠生辉,壮丽无比。
拍完照天逐渐黑了,李老头回到山顶,迫不及待的给刘老头分享照片。刘老头眼睛在相机的反光下异常闪亮,频频点头。突然李老头脚下有个碎石子,一个趔趄不见了人影,刘老头惊了,拿着相机愣在那里......
刘老头回去后不再去山上了,躲在家里好几天不出来,邻居怕他想不开,便想着给他送碗绿豆汤去。刘老头和气的开门让邻居来屋里坐坐,见刘老头并没有特别悲伤,桌子上摆放着很多摄影镜头,窗户正对着院里西墙上的葡萄藤,绿色的叶子极其茂盛。桌子前有两把椅子,那是两个老头经常挑选照片的地方,其中一把椅子上放着一张嵌着红色方框的证书:
上面写着:省文化厅摄影比赛一等奖。
那个比赛是刘老头偶尔从村口报刊亭的报纸中间的夹缝里看到的,这多少对他算是个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