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烨舟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很黑。寒冷的雪花不停地飘落着,任凭夜晚多么漆黑,雪花仍然悠闲地飘落着,随遇而安。很多雪花粘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大雪片,毛茸茸,仿佛鹅毛。
何云推着自行车,走在积雪覆盖的路面上。手电筒的光柱也怕冬天的寒冷,瘦瘦的光柱,仅仅照亮了何云面前一小片路面,他感觉这个冬天很冷。
被压得坚硬的雪面上,又落上了一层浮雪,有斜坡的路面,脚下会打滑。何云只好推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偶尔脚下一滑,身体踉跄一下,双手扶住自行车,正了正甩歪的棉帽,继续往前走。
自从何云记事开始,这条沙土路就是这样。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条沙土路还是这样,只是路面不停地老化,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只有到了冬天落雪之后,路面才会暂时地停止老化,被冰雪包裹起来,保护起来。何云时常跺几下脚,心里面闪念:路啊,你冷不冷?
何云尽可能地靠着路边走,双脚踩在软雪上,这样不至于滑倒。每走一步,鞋底下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踏在软雪上,双脚会下沉,耗费体力。走过一段路,何云有些气喘吁吁。
他走到路边的一棵大树旁,将手中的自行车停靠在树干上。在硬路面上跺了跺脚,将鞋面和鞋帮上的浮雪震落。从棉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盒香烟,抽出两根烟卷,下意识地抬起手,伸向前方。
何云的面前是空荡荡的,黑漆漆的,冰冷的寒气刺痛着他的手。雪花落在了上手,还没等雪花融化,何云赶紧把雪花抖落,大半个手赶紧缩进了袖筒里。
何云静默了一会,把一支烟卷放在唇间,“咔”一声脆响,打火机蓝色的火苗在寒夜中抖动着。“呲啦”一声,烟卷被点燃了。何云用力抽了两下,让烟头的火炭充分地燃烧。
何云把烟卷拿在手上,过滤嘴朝下,插在了雪地上。
“李寒,我又拿出了两支烟!习惯了,看来你在天有灵啊。” 说着,何云缓缓蹲了下来,凝神注视着雪地上的烟卷。李寒是何云的初中同学,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
“老同学,下个月,林场就要封山了,不允许再采伐树木了。到时候,咱们的采伐队也解散了。”何云使劲地抽了一口烟,又把烟雾吹到插在雪里的烟卷上,烟头的烟灰被吹落了,烟头的火炭闪亮了一下。
“老同学,听说采伐队解散之后,都得各自想办法。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够找到什么工作。前几天给去南方打工的几个老同学打电话,听说那边的建筑工地工资很低。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试一试。如果你小子还活着就好了,咱俩还能商量商量,没准还可以一起过去闯一闯,也好有个伴。”说到这里,何云戛然而止,眉头紧皱,使劲地,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浓烟,冷气,灌满他的口腔,刺激着他的神经。双眼早已经对漆黑的夜麻木了,唯有在烟卷的刺激下,才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何云和李寒初中毕业之后,没能考入高中,便到家附近的林场做了伐木工。这个村子四面环山,连绵起伏的山上长满了人们需要的各种树木。每年冬天都是林场采伐的时间,可是,山上的树木逐年减少,为了保护生态环境,今年,停止了一切的采伐工作。
所以,何云马上要失业了。在入冬的时候,老同学李寒锯断了一棵树,在树倒地的一瞬间,把李寒压在了下面。李寒发出了这辈子最后一声喊叫,就死了。何云就在距离李寒二十米远的地方伐木,他看到了李寒死亡的全过程。
初中的毕业班里,一共有二十一个男生。毕业之后,都各奔东西了,有的投奔外地的亲戚,有的跟着亲戚到外地闯荡。有一半数量的男生留在了村子里,进入林场做了工人,伐木,扛木头装车,开运木材的卡车,修理各种机械,都在干着各种技术工和简单劳动力,反正,都曾经是学渣,没有多少文化,做的都是简单劳动力的工作。
在林场里的这些同学中,已经有四个同学工伤了。一个在扛着沉重的原木装车时,脚踩到了雪沫上,滑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又被原木砸了一下,脊柱断了,高位截瘫。
一个开着运送木材的卡车行驶在雪后的山路上,翻车了,驾驶室严重变形,他腰被卡住,被救出来之后,腰部一以下完全瘫痪。
一个被崩断的拖拉机履带抽到了后脑勺,成了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