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井,我有太多的记忆。
“来水了,快把水龙头关紧,不能浪费水!”母亲坐在屋子里,大声喊。
正在读书的我闻声起身走向水龙头,看清水滴滴答答落下,如一首动听的乐曲,美妙的声音竟把我带回了从前。
1、土井深深 深几许
儿时记忆最深的是屋后的土井。
土井是父亲自己挖的,在这之前,父亲都是到村东头的一口老井去担水。
每当晨曦微露,我们还在梦中的时候,父亲就担起扁担咿咿悠悠的向村东头走去。好半天,才听到扁担与水桶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这声音,让我知道桶里已经装满了清水。当太阳完全升到空中,父亲已经来回几次了,家里的两个大水缸已经挑满,足够一天的用水了。此时,母亲的饭香也飘进了鼻孔里。
开始我不解父亲担水为什么去那么长时间,后来听母亲说,村东头就这一口水井,好多人来担,大家要排队。有时候赶上天旱,水位下降,井里的水不够用,扁担够不到,大家就得等着,等水渗到扁担够得着的地方才能够打。
“为什么我们自己家不挖一口井呢?”我问母亲。
“哎,挖井那么容易呢?需要许多时日。况且,家里挖井,不安全呢,你们满院子跑,万一掉进去咋办?你二伯家的儿子就是掉井里淹死的!”母亲哀叹着。
家里挖井的事就此搁浅了。
带着对村东头水井的好奇心,在一个美丽的清晨,我跟随父亲去担水。
咿咿悠悠,水桶与扁担钩摩擦的声音在清晨里是那么悦耳动听。在它的陪伴下,大约走了半里路,我们来到了村东。这时,等待打水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龙,我感叹:人们好勤奋啊!我知道,大家打完水,生产队还有好多农活等着他们去干呢。
我们也排好队等待,大家拉着家常,一片欢声笑语中,开启了美好的一天。
总算轮到我们了,只见父亲站在井边,双腿叉开,用扁担一头的铁钩勾好一只水桶,顺着井眼往下放,估计是水桶挨到水面了,于是右胳膊用力晃几晃,水桶在水面上扣过去,水就流到桶里,估计水满然后往上一提,左手马上接扁担。这样,右手一下,左手一下来回倒,扁担带着一桶水就上岸了。
接下来,另一桶水也打满了,父亲把扁担扛在肩上,两只水桶如两个可爱的小娃娃在父亲一前一后荡起了秋千,随着父亲的脚步吱吱悠悠的荡回了家。
挑水排队,加上来回路程,挑一担水就要十多分钟,挑满一缸水就得好长时间,要是晚起一会儿,去上班就来不及,不然水缸就担不满。
“还是得挖一口,这样太耽误事了。水要喝,公分要挣,都是正事,都不能耽误啊!”母亲说。
父亲也同意了,于是开始着手准备。地方选好了,就在后院西侧的栅栏边。
说干就干,父亲的行动力就是这么任性。他比平时起得更早了,担完水就开始工作。第一锹土下去了,紧接着第二锹,第三锹……一个圆形的土坑就呈现在面前。
就这样,父亲利用早晨上班前和下班后的时间挖水井,每天都有很多土被翻出来,井越挖越深。从开始看不到父亲的脚,到后来连头也看不见了,只看到一锹锹土从井里甩出来,一个圆圆的井筒呈现在眼前。
井筒挖到两米来深后,就无法往上扔土了,哥哥在井口上用井绳把条编的土筐送到井里,父亲把土装进土筐里,哥哥一筐一筐把土拉上来,我也经常给哥哥帮忙。
如此循环,井筒到了四五米深,黄土变成了泥巴,地下水呼呼的往上冒,黄泥巴也变得越来越稀,从土筐的缝隙里直往外滴答,无法再往下挖了,这口井就挖成了。
父亲又把井口用旧砖砌好,防止土掉下去,也防止打水的人不小心滑下井。
父亲又在井上加了架子,安装了辘轳,不用扁担摆水,用辘辘摇就可以,既省时又省力。
竣工那天晚上,父亲打了满满一缸水让我们喝,舀一瓢一口气喝下去,井水清凉可口,还伴着一丝丝甜味,甭提多美了。母亲用自己家的井水做了饭,一家人围在桌子边,父亲教导我们:“这回不用再去村东头排队打水了,凡事啊,都得靠自己,好生活,就得靠我们双手去创造。还有,以后你们不要去井边玩,很危险的。”说完,一杯散白酒下了肚,满屋子都是酒香。
那时候的我们不懂父亲的话的含义,却知道了自己用双手挖井可以给自己带来方便。
2. 压水淙淙 遇见你
“妈,你知道大鹏家打了压水井吗?太牛了,水干净,还不用扁担提,我们小孩子都可以帮家里压水。”哥哥放学归来兴奋地大声嚷嚷。
“真的吗?咱们去看看!”母亲放下手中的活,和哥哥一起向大鹏家走去,我也跟在了后面。
走进大鹏家院子,看到好多人围成一圈在看什么东西,我们也凑上前去看。眼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工具:一个水罐,一头连着一个铁柄,一侧连着一个出水管,大鹏妈妈一上一下压铁柄,清水就从出水管流了出来。
大家看得入了迷,都纷纷询问大鹏妈妈是谁帮着弄的,大鹏妈妈热心地给大家介绍。夕阳照在大家的身上、脸上,每个人都变成了金色,连笑容都闪着幸福的光。
很快,家里在土井旁边打了压水井,土井被父亲用土填满了,土井成了我们永远的记忆。
父亲给我和哥哥安排了任务,每人一天轮流负责压水,压满了桶由父母提到水缸里,也可以压半桶自己提。那个时候,我们都以能为家里做事而感到骄傲和自豪,每到值班日,总是早早完成任务。
一天放学后我正在院子里压水,突然看到篱笆外有人影晃动,还没等我看明白,一个人就踉踉跄跄地被人推了进院子。
“班长,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
“没事,路过,看到你在压水,就进来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明显后面还有人。
“哦,进屋坐吧!”我的脸已经红得不行。
“不了,我来帮你压水吧!”他走到我身边,接过我手里的压水柄。
家里没有人,都去大娘家了。班长一边帮我压水,一边和我聊他刚参加完的县里的作文竞赛。清水淙淙,眨眼之间,一缸水压满了,他和我挥手告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的心似乎有一股甜甜的东西流入,让我的脸像火烧一样热辣辣。
一份美好的情愫在悄悄滋生,醉了花季的岁月,美了似水的流年。
3 清水自来 往事随风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事,念着念着就淡了。
当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家里也安装了自来水,再也不用压水了。那个帮我压水的男孩子已成为了他人的老公,连记忆都被风吹远,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现在的日子真幸福,那个时代的我们,哪想到会过上这么好的日子,还是国家政策好呀!”母亲拿着菜在自来水旁边洗边说,脸上都是幸福。
连我的记忆,也被染成了幸福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