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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崖洞中原有三尊神像,一模一样,质地不同。金像头带珍珠冠,身着帝王衣,面容严肃;银像手持一枚琉璃尊,腰系玲珑锁,喜形于色;铜像肩披红袈裟,脚踏莲花座,玩世不恭。三尊神像向背而立,形成三角形站位,立于石台之上,石台五彩缤纷,又时刻顺时转动,从不停歇。
常有山下村人上山祭拜,但祭拜之人虽知这三尊神像随石台转动,却只能看见一尊神像的正身,或一尊也见不到。见到金像者,求财得财,官运亨通;见到银像者,求子得子,姻缘顺意;见到铜像者,求貌得貌,生活平顺。只是求得之人必舍一心爱之物,且不能说出所许心意,方能得偿所愿。若不能舍弃这心爱之物,后人则再也见不到这神像。而心爱之物并非许愿之人心中所想,只能听之任之。
山中一红衣怪人,日夜守在崖洞前,每个时辰只择取一人进洞许愿,一人一生也只能进一次崖洞。固进得崖洞许愿之人,也是极有缘的。 那日一女子身着一袭青衣独自前来,头戴玉发簪,在许愿人群中亭亭玉立,轻搓手中红帕子。红衣怪人缓缓起身,用棍杖一指道:“你进来。”人群稍有骚动,青衣女子抬眼与红衣怪人四目相对,仿佛哪里见过,竟有一丝慌乱神情。手中帕子捏的紧些,便随红衣怪人进入崖洞中。红衣怪人并未进入洞中,只回头继续坐在崖口。
那女子站在神像尊前,扑通跪地痛哭不已。石台缓缓旋转,女子抬头竟看见银像正身,正对自己眉开眼笑。女子心中一紧,竟忘了自己为求财而来。转念一想,这银身神像能佑我姻缘,求得一好人家,若能得个一儿半女,父亲的官位也许就不再如此漂泊,也便开始念念有词:俗女求一贵子,望神座佑我大好姻缘,保我父亲官位与性命。话音一落,银像便转过身去。
女子走出洞外,突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众人站立不能,纷纷下山,仅剩一穷书生紧闭双眼抱着树干不肯离去,只因过几天的乡试是他期待翻身之时。红衣怪人纹丝未动,不到时辰,他不会放人进去。女子往山下走去,回头望了一眼红衣怪人,红衣怪人却闭了双眼,任由雨打风吹。
转眼又是春暖花开之时,青衣女子已许愿近一年,如今她已怀有身孕,身旁躺着的,便是在洞口见到的书生。这书生今日已不再是文弱模样,线条分明,气宇轩昂。可见他并未见到金像,倒是铜像赐他一副好皮囊。书生不再低眉顺眼,虽不曾考过乡试,却在谋得官府好差,还娶了官老爷的千金,成就好姻缘,真不再过穷酸日子。而原本想要除掉女子父亲的官宦,却突然崩世,女子父母也是平安顺遂。
女子早就便知晓书生想求得官位而不得,心里也是偶有惋惜。但这姻缘即是天注定,她也是真心相待。而男子现在心里已不是那个为求官位而舍身忘死的穷酸小子,只更爱这眼前女子。
女子产下儿子之时,书生喜出望外,取名天宝。女子亲身照料天宝,天宝日益茁壮,女子却越发面容憔悴。书生帮助丈人记录诉状,也渐渐失去往日热情。夫妻二人时而争吵几句。
天宝三岁这日,书生上街带天宝买新衣。天宝被一串铜铃音响吸引,拉着书生寻声追去,却寻到神像山脚。书生猛然想起,这些年妻子未曾失去什么心爱之物,不觉心里犯了嘀咕,莫不是心爱之物便是我儿?随后抱起天宝便往回跑。
是时,女子正在家中刺绣,却突然下腹坠痛不已,两眼一黑,倒地不醒。书生跑到家中,见状忙找郎中来诊脉。郎中扶脉摇头,叹气不已:“迟了!”书生瘫坐在地,天宝却还不明所以。郎中用药激醒女子:“你腹中有一死胎,时日已久,我将用药刺激你生产,但结果只能听天由命。” 女子点头,书生带着天宝退到屋外。
三个时辰,风雨交加。天宝睡了,书生再次进到女子房内,女子正沉沉睡着。郎中与稳婆满头是汗,盆中一团血肉。书生长舒一口气,竟抱头痛哭,仿似已经失去女子,不能复得。 待女子醒来,已是两日以后。书生日日陪伴,端水喂饭,二人情感升华。天宝不知从何处捡来一只野猫,养在院中,偶尔窜进屋内,也增添一些情趣。但二人却时时想着,何为心爱之物,莫非是命中尚未出现。
直到那日天宝十五岁,天空晴朗,天宝又听到铃音,越来越近。 天宝走到门口,只见一身披红袍的男子正对门口,脚腕上拴着铃铛,手中还有一根棍杖。这红袍男子面容清瘦,很像一个书生模样。他用棍杖向天宝一指到:“你出来。”天宝像着了魔一般跟着这男子往外走。走着走着,便又到山脚下。
如今这山,已不似十五年前模样。 山后总有一道红光若隐若现,近年总有传言,神像不再灵验。天宝看这红光,竟看得入迷。红袍男子道:“天宝,今日我是来接你回来的。”天宝不明所以,却不自主地跟上男子走入山内。 到了山顶已是晌午,烈日当头。崖洞口仍是那个红衣怪人,洞前却不见那些等着许愿的村人。
天宝不知哪来勇气,开口道:“你为何找我?”红衣怪人抬眼道:“你可知你是何人?”一句话问的天宝不知如何作答。红衣怪人继续道:“你就是铜像之子。”天宝大呼不信,红衣怪人用棍杖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圈,顿时出现一个境像。 镜像中,铜像化为凡人模样,用手指在母亲头上一点,母亲便晕倒过去。随后铜像伸出手来,手中一个拇指大小的孩童,铜像一吹,孩童跳入母亲腹中。铜像说到:“这便是你一生最爱。”
镜像消失,天宝慌忙摇头。红衣怪人道:“你现在要回到铜像身边,换我下山,若不肯,你们后人将再见不到神像。” 天宝道:“我父亲是否也曾许过愿?”红衣怪人道:“你应允下来,我便可告你天机。”天宝应道:“我愿意。”红衣怪人道:“你父亲未曾见到神像,那日风雨交加,你母亲下山后,他便坚持不住,随后下了山去。但你母亲却不知道他未曾许愿。那日你父亲见过你母亲一眼,便一见钟情。”
红衣怪人不再开口,只是把棍杖放到天宝手中。还送他一身红衣。
“二十年后,自会有人来接替你。这段时间你会看尽人心,看尽人生的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