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门映雪
我小时候在姥姥家长大,那是一个偏远落后的村落。整个村子呈不规则十字形,分别称为东头、西头、南地、北地。村里有一千多户常住人口,世世代代以务农为生。
姥姥家住在南地,南地据说是村里阴气最重的地方,所以居住人口相对来说比较少。从家里走出来就看见一条大马路横亘东西,马路的尽头有一个面积大约200平方米的大水坑,坑周围居住着一些村民。
建安叔一家住在大水坑的旁边的一条小巷子内。他是姥爷做泥水匠时的徒弟,平时跟姥姥家走得很近。那条小巷子幽深寂寥,远远望去几乎望不到底。尤其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从哪里经过不小心瞥一眼过去,总是给人神秘莫测的感觉。巷子狭窄逼仄,仅能容并排两个人擦肩而过。
巷子里除了建安叔一家,还有另外三四家村民。大家都说这条巷子不吉利,不适合居住,但建安叔和邻居们对这些谣言一笑了之,不放在心上。但他们倒也安然无恙地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
直到那一年的夏天。
建安叔家的邻居富安,因为赌博被老婆发现,俩人在家大吵大闹了好几天,富安暴脾气上来打了媳妇一顿,谁料那媳妇竟是个性子极烈之人,挨了丈夫的打之后怒火难平、悲愤交加,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了牲口屋的横梁上!
富安半夜起来给牲口添草料的时候,才发现媳妇不不在身边,不知所踪。正暗自纳闷,走到牲口屋门口一仰头, 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下,叫人的嗓子都变了音,手忙脚乱把媳妇从梁上放下来,却早已身体僵硬气绝身亡。
媳妇的娘家人来找富安算账,丧事拖了好几天才算办完。富安家经常在半夜传来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那是一双尚未成年的儿女在哭着找妈妈。
建安叔帮富安料理完家事,心情也非常沉重。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厄运即将降临到他的头上。
农历三月十八是建安婶子娘家的集会日子,建安叔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个女儿,高高兴兴地去姥姥家走亲戚。回来的时候,路过一段河坡路,坡陡路窄,建安叔小心地向坡下骑行,结果行至半路坐在后座的大女儿手里挎的竹篮内掉出一条毛巾,那是乡亲们走亲戚时常用来盖在礼品外面的长条毛巾。
毛巾一下子缠绕在自行车后轮胎上,建安叔就纳闷怎么蹬不动了?他思想一跑神儿身子一趔趄,车子歪倒马路上,坐在前面横梁上的小女儿和坐在后座的大女儿全都从车子上摔了下来。还没容爷仨反应过来,迎面轰隆隆开过来一辆四轮拖拉机,竟然一下子从两个尚未站起的孩子身上碾压了过去!
场面惨烈,让人震惊。据路过的其他村民说,地上满是鲜血和脑浆,惨不忍睹。建安叔当时都吓傻了,事情发生得如此迅速和突然,让他一时无法接受和相信!
后来警察也闻讯赶到,但事故发生得非常蹊跷,按说拖拉机不是汽车,它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司机又没有喝酒,怎么就能活生生地把人轧死呢?
因为接连有两家都出了人命事故,让那条巷子越发显得阴森恐怖。据村里年纪最长的根儿爷念叨,在很早以前,巷子里住着一家大户人家,男主人娶了两房媳妇。大太太膝下无子,二太太生有一儿一女。生性恶毒阴险的大太太因嫉妒而生恨,她买通管家趁老爷不在家制造事端,害死了两个孩子,又逼疯了二太太,虐待致死后把她投进一口枯井里。等老爷回来明白事情缘由,一气之下休了毒妇,每天独自面对空空的院落,黯然神伤,最后封门闭户,变卖他人,离开了伤心之地。
我们一群围在根儿爷旁边的小孩子听完故事都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这里早就是一处凶宅啊!住在巷子最外面的一户人家是老苍家,老苍喜欢夜里出去打牌喝酒,经常半夜才着家。他说他有一次喝多了晃晃悠悠地回来,朦胧中听见一阵嬉笑,恍惚之中好像看见两个穿着红色绸衣绸裤的小孩子在巷子口打闹玩耍!他登时吓得酒全醒了,从此再也不敢深更半夜回家。
然后村民们再从那条巷子经过,脑子里便会显现出各种恐怖画面。白胡子老头啦、无脸女人啦、裸体死婴儿啦等等,自己把自己先吓个半死。所以从那里走的时候,宁愿绕远也要避开此处。
但那里是我们上学的必经之路,躲都躲不过去。所以一群人走到那里总是心怀忧惧,惶恐不安。尤其是晚上下完自习后,一到那个地方,我们几个小孩子就互相推搡:你先走!
你先走!
哎呀,你走前面嘛!
……
没有一个人敢理直气壮地走在前面。磨蹭到最后,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鬼来了,快跑啊!哄地一下子,小伙伴们全都飞快地拔腿跑掉了!每次我下晚自习回到家,都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姥姥还嗔怪我说:这孩子,上个学像做贼似的,每天跑一头汗回来!
巷子里的人家先后都搬走了,留下几个空落落的院子,富安家也搬到了北地。但建安叔却固执地说: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们家都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我非得守住这片老宅子不可!
十几年过去,建安叔家倒也相安无事。他唯一的儿子金明考上了市里的师范学院,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这让建安叔特别自豪和骄傲。
金明毕业之后,在离家不远的镇上教书,因为德才兼备,很快被提拔为副校长。村民们都很羡慕建安叔,说他家的祖坟上长的有蒿子,出人才。大家似乎都忘记凶宅的阴影了。
金明哥要结婚了,他计划把老家的宅子翻修一下,盖成两层的楼房,这是村里时下流行的样板房。当时也有人劝他另选一处宅子,说此地总归不是很吉利。但金明说:我是知识分子,根本不信那些胡言乱语!哪里有什么凶宅?还不是自己吓自己。
但新房在起二层的时候,又出事了。两个盖房的工人,一个在上楼板的时候失足跌落,当场摔死;另一个垒影壁墙的时候,墙突然坍塌,人被埋在下面,腿骨断裂。死亡的那个工人,尸体就放在金明家的院子里,家属因为拿不到想要的赔偿金,哭闹着不让埋人。而重伤的那个工人,躺在医院里也是天天喊着需要钱......焦头烂额的金明哥身心憔悴,倍感身体不适,到医院一检查,却被告知:你得的是胰腺癌......
当我在晚上听到妈在电话里告诉我的这些时,顿时感到毛骨悚然:难道真有凶宅一说?冥冥之中果然有我们无法看到和感知的东西吗?它们到底来自何方?它们到底是什么?
我正在胡思乱想,忽听窗外滴答作响,原来天下雨了。我害怕雨水泼洒进来,赶紧起身检查窗户是否关闭。外面风声呼啸,已是春日四月竟有凌厉之势。窗帘被刮得高高飘起,我手忙脚乱地推拉玻璃,忽然一阵风直冲我扑过来,洒了我一脸冰冷的水。屋里突然一片黑暗,停电了。
在寂静漆黑之中,我似乎听见身后传来娇俏的女声,在轻启朱唇,浅吟低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