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为她关上一扇门,一定会为她打开一扇窗。
1. “妈妈,为什么我明明看得见,他们还要笑我是瞎子?”
刚上幼儿园的沐芝有一天这样问妈妈,只见妈妈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沐芝疑惑地揉揉眼睛,她觉得自己分明辨得出这个世界,黑暗与光明,树木和楼房,她觉得那些人可真奇怪。
幼儿园里,有一次沐芝在楼梯上摔倒了,一个小男生跑过去踩了她的手,还在她面前做鬼脸,沐芝哇哇大哭。后来老师问那男孩长什么样,沐芝说不出来,她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沐芝幼小的心灵打了结,她不爱去幼儿园了,话也少了,只喜欢抱着心爱的布娃娃发呆。妈妈去找老师,老师说,你家孩子先天残疾,还是别来上学了。妈妈没办法,只有把沐芝领回家,自己做起了家庭教师。
沐芝从小跟着妈妈生活。虽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可妈妈一刻也没放弃过她。妈妈唱起沐芝最喜欢的儿歌,特意做了大字帖和挂图教她学拼音、认汉字、背唐诗,
妈妈把沐芝带到游乐场,陪她坐小火车,给她买冰淇淋。沐芝在妈妈的保护下,远离了嘲笑和挖苦,很快就开心起来。
沐芝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妈妈为了让她不再受欺负,晚一年让她上学,她成了班里的小姐姐。
这位小姐姐个子高高的,却始终坐第一排。上课她专心听讲,老师在前面比划什么呢?黑板上写些什么呢?沐芝东张西望,她看不见。
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而对于沐芝来说,有些事是必须经历的。
她很用心,渐渐发现只用耳朵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教室后面有个图书角,沐芝每天放学都会光顾那里,呆上一个小时等妈妈来接她。图书角真是新大陆啊,书本里的配图五颜六色的,真好看。她贴着书认字,哇,故事好精彩。这些童话故事像温泉冒着泡泡,在沐芝小小的心上开出朵朵浪花。她和主人公一起哭一起笑,觉得每天都值得记念。
爱看书的沐芝在妈妈的鼓励下开始记日记,从十个字到二十个字,再到五十个字。沐芝问妈妈为什么要写,妈妈说用文字记录生活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沐芝似懂非懂。
四年级的沐芝参加了作文比赛拿了奖,语文老师送给她一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这是她人生第一本全是文字的书。
从此沐芝和书再也分不开了。
2. “妈妈,是书本陪我度过了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
沐芝刚上小学的时候,妈妈给她报了钢琴班,打算让她学几年去考艺术生。沐芝很听话,虽然不喜欢练琴,还是硬着头皮学到小学毕业。然而等到参加艺术生考试那天,沐芝说什么也不去了。
我要读普通中学,沐芝坚定地说。妈妈一百个不放心,怕她吃亏。可沐芝说,自己选择了就不后悔。
母亲托朋友找了人,学校才同意收沐芝入校,却把她分到年级最差的班。
沐芝像一下子混入了闹市区,她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同学贪玩的多,爱学习的少,男同学泡网吧游戏室,女同学打耳洞抹口红,青春期男男女女混在一处,搂搂抱抱。老师从一男生抽屉里翻出了小黄书,乖乖女沐芝实在不敢相信。同学说她是不谙世事的书呆子,沐芝不敢回嘴,只是她不太敢把课外书带到教室来读了。
沐芝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唯一的好朋友就是同桌梅香。梅香是跟着打工的父母来城里读书的。她没有漂亮的衣服,也不会说好听的话,被同学瞧不起。沐芝和她同病相怜,两人友谊渐渐深厚起来。
沐芝看不到黑板,上课轻轻碰梅香的胳膊,梅香就拿笔记给她抄。老师在班上表扬他们互帮互助,全班一阵唏嘘。
梅香说她也想看书,沐芝就把自己的书借给她看。那时候,他们认识了三毛、林徽因、箭·奥斯汀。青春炽热的情感在两个女孩心底深深扎根,动人的情节让她们念念不忘,还有那些鲜活的人物游走其间,沐芝说,她特喜欢《小妇人》里的乔,梅香笑着点点头,说乔有很强的反抗精神。乔或许就代表沐芝心里的不屈与坚定,而沐芝不知道,埋藏在她身体里的这股力量终会在某一天彻底爆发。
沐芝视梅香为知己,两人相伴几乎走过了整个潮湿的初中。直到初三梅香跟她说,自己要转学了。
“去哪儿?”沐芝心痛地问。
“回县城。”梅香说自己在这里参加不了中考,她吞吞吐吐的,有难言之隐。
梅香走了,沐芝的世界黯淡下来。
她又回到只有自己和自己说话的日子,除了读书,这时,书是她最安稳的寄托。
可就在一日晚自习,教室里乌烟瘴气,班主任大怒,狠狠说你们再不努力今后只有去扫大街。沐芝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把课外书藏进了柜子,书桌上堆满了辅导资料。
3. “妈妈,我已经很努力,为什么命运还是不放过我?”
沐芝的坚持没有白费,她顺利考上了重点高中。为了获得更好的学习机会,她继续深陷题海。
沐芝知道,自己先天不如人,为了不被落下,她需要付出更多。她没有时间读课外书了,文学成了她阳春白雪的奢望。
在那些寒窗苦读的日子,妈妈成了沐芝最大的精神支柱。妈妈心疼她这么用功,她也告诉妈妈,不读书会被人瞧不起。什么时候自己活在了别人的看法里了?她没心思做心理斗争,只希望自己不被落下太远。
所以当她大学新生报到那天,她在校门口驻足良久。这一切是辛勤付出换来的。
十八九岁的沐芝出落得热情大方,和小时候怯懦的小女孩判若两人。她拿奖学金,参加社团,组织活动,只要是她能做的,她都去尝试。渐渐大家都知道了,外语系有个叫沐芝的残疾学生,和命运顽强抗争,不屈不挠,沐芝一下子成了学校的励志典型。
这下,周围不再有人笑她是瞎子了,迎面走来因看不见没打招呼也没有人说她不礼貌了,有的是大家的仰视和钦佩。沐芝感觉自己熬出头了,被虚荣心困住,开始自恃清高。
不久,沐芝恋爱了。
恋爱中的沐芝活脱脱成了言情小说的女主角。她像一只花哨的金鱼,游弋在爱情的柔波中。回想起过去读的那些书,翻开当年的笔记本,对这泛滥的甜蜜,感动得稀里哗啦。
她跟男友分享她的一切,她被关太久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男友听说她心酸的童年,心生怜惜,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今后有他在,不会让她再受伤了。就像那些大肆渲染情爱的动人故事,沐芝飘飘欲仙。
在饱尝爱情甜蜜的同时,沐芝萌生了写作的想法,她想写下她轰轰烈烈的爱情。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沐芝春风得意之时,一个晴天霹雳朝她打来。一天,沐芝在图书馆看闲书,突然觉得眼球跳得厉害,眼前呈现出比过去还要明显的黑影和重线,接着一阵隐隐的痛,天地开始旋转。
沐芝扔下书,给妈妈打了电话。
沐芝去了医院,医生说那是黄斑病变,因为她眼底先天条件很差,没有医生敢给她做手术。妈妈伤心地哭,沐芝安慰妈妈,说,没关系,我会好好的。
妈妈哭得厉害,却一点也不舍得埋怨女儿。医生说沐芝常年过度用眼,积劳成疾,病变是很可能的。
沐芝一个人坐在操场,沉思,垂泪,她的世界坍塌了,未来,她不知道何去何从。
第二天,她把一切告诉了男友。说自己很爱他,说未来再艰难她也要勇敢地走下去。沐芝没有强迫,也不曾挽留,男友紧紧抱了她,随后扬长而去。
4. “妈妈,就算是我真的瞎了,请也不要夺走我手中的笔。”
半夜,沐芝从梦中惊醒,久久不能入眠。对着混黑的天花板,她想到那些有理没理的说弄,命运多少次挑逗她的底线,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转眼到了大四,沐芝找工作屡屡受挫,眼看几个好友纷纷拿到offer,她心急如焚,她的梦想,她的欲望,她的急功近利,在一时间荡然无存。
世界那么大,却没有地方肯收留她。她初尝世间残忍,竟心痛得不知所措。
最终妈妈拖关系,把沐芝送去一家装配公司,由于读过书,她被安排在办公室。
公司管理松散,一线工人偷工减料,办公室如一个皮囊,每天却有整理不完的文件。沐芝朝九晚五,越来越觉得自己被上了发条,如一台机器,失去了理智和自我。
沐芝从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希望破灭的日子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开始冥想,开始回忆,整个童年和青春的挣扎,使这个年轻的姑娘黯然神伤。
一次偶然,沐芝翻公众号,偶遇了简书。她浏览这些文章,越读越兴奋,这些文就如暗夜里的星辰,给沐芝快要荒芜的内心星星点点的温暖。
自己曾经也是爱书爱写之人,后来放下了,竟不知这一放就是许多年。沐芝惘然若失,接着突然又灵光一闪,她想捡起那个遗忘多年的梦。
她下载了简书APP,注册成为作者。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碰上日更挑战营正在招募新生,小酌片刻,她坚定地入了营,成了一只写作小白。
沐芝不能再犹豫了,机械无感的工作让她活得没了自我,她觉得如果再不做出改变会彻底沦为生活的奴隶。而这正是这个倔强的女孩最不愿看到的。
天空仿佛点亮了一盏星灯,沐芝抬头,唇边绽开了久违的单纯的微笑。
沐芝给自己取名栀子,因为妈妈爱花,而她,也情愿做一朵小花,经风雨吹打,顽强地绽放,芬芳四溢,洁白无瑕。那是沐芝心底的声音,她跟着心走,用爱浇灌。
看到低迷的阅读量,看到粉丝如蜗牛般缓慢增长,她告诉自己不着急,更加感恩那些给她帮助的精灵;文章被专题收入,被推首,看到付出有了回报,她欣喜若狂。
她就这样努力地生长,速度慢极了,可她每天都在进步。
沐芝敲下当天的文章,躺倒在椅背上,双眼已疲惫难耐。妈妈曾一度让她适可而止,而沐芝觉得,就算瞎了也要写下去。
诚然,人生有无数煎熬,最怕不是身体残缺,而是精神上的崩溃。
夜深了,沐芝心绪沉静。眼前一片黑暗,而她心中已是满溢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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