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孩葛薇龙,随父母避战乱从上海到了香港,可是家中经济条件日渐衰败,于是父母想重新回上海。已经在香港读了两年大学的她,想想只有一年就可以毕业了,希望能够继续留在香港完成学业。于是,她想来找一下已经在香港过得很好的姑妈梁太太,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物质上的帮助。
刚看完的《飞驰人生》里有一句台词:成年人的崩溃是从借钱开始的。葛薇龙正想着怎么开口跟从未见过面的姑妈开口借钱时,无意中听到了女仆们的对话。梁府里的丫头也是见过世面的,都会“看人下菜”。正如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一语未完,门开处,一只朱漆描金折枝梅的玲珑木屐的溜溜地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恰巧打中薇龙的膝盖,痛得薇龙弯了腰直揉腿,再抬头看时,一个黑里俏的丫头,金鸡独立,一步步跳了进来,踏上那木屐,扬长自去了,正眼也不看薇龙一眼。
正当薇龙总也等不到梁太太准备放弃的时候,梁太太却回来了。姑妈痛斥过以往家族里的人,一边观察她,听到薇龙的回答后,认为她是一个值得投资的人。不仅答应资助她读书,还让她住到家里来,每天安排司机接送她上下学。这时丫头们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360度的大转弯。正如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薇龙暗暗担着心事,急欲回家告诉父母,看他们的反应如何,于是匆匆告了辞,换了衣服,携了阳伞,走了出来,自有小丫头替她开门。睨儿特地赶来,含笑挥手道:“姑娘好走!”那一份儿殷勤,又与前不同了。
当薇龙搬进梁府,住进姑母为她安排的房间。这是一间精心布置过的房间,有壁灯,有珍珠罗帘幕,有壁橱。当她把壁橱打开的时候,里面还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多年来节俭的家庭生活让她挡不住眼前的诱惑,把所有的衣服一件件的都试了一遍。她不傻,她已经知道姑妈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对她这么好了。正如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薇龙连忙把身上的一件晚餐服剥了下来,向床上一抛,人也就膝盖一软,在床上坐下了,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低声道:“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人,有什么分别?”
第二天当薇龙一起床,就听到了姑妈在骂睇睇。睇睇觉得当着薇龙的面被梁太骂,面子下不来台,就直接顶了回去。没过多久,薇龙就看到睇睇被她娘领着,两个担夫担着行李向大门口走去。刚才还很神气的睇睇,现在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眼睛直瞪瞪的一点面部表情也没有,像泥制的面具。在这里虽然是玩物,却有着锦衣华食,而离开这里,命运又将把她带向何处呢?
当薇龙一来,睇睇就被赶出了梁府,可见梁太是果敢而毒辣的。当你有价值的时候,她会对你好,当你对她没有人价值的时候,离开也就是你唯一的道路。似乎从一开始,睇睇的现在也就暗示着薇龙的未来。
薇龙在梁府一晃就两三个月了,她是梁太太用来吸引客人的交际花。正如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对于追求薇龙的人们,梁太太挑剔得很厉害,比皇室招驸马还要苛刻。便是那侥幸入选的七八个人,若是追求得太热烈了,梁太太便横截里杀将来出,大施交际手腕,把那人收罗了去。
梁太太一边利用薇龙的青春美色去吸引人,一边自已又不停地发挥自已半老徐娘的魅力去拉笼人。梁太太是一个很拎得清的人,她不惜跟全家决裂,也要嫁给富商梁季腾做姨太太,不过是盼着他早点死,这样她不仅得到了一大笔现款,还有一幢大房子,当然还有因为梁太这个称呼所带来的交际圈。她看男人看得很透,她知道乔琪是一个不上道的人,不合适就直接把他给甩了。她也看上了薇龙唱诗班里的同学卢兆麟,她就捷足先登,直接将人家揽如怀中。当然,她还有一个金主司徒协。正如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司徒协和梁太太,二十年如一日,也是因为他摸熟了自已的脾气,体贴入微, 并且梁太太对于他虽然不倒贴,却也不需他破费,借她地方请请客,场面既漂亮,应酬又周到,何乐而不为。
某次薇龙和梁太太同去赴一个宴会,宴会结束后,受到了司徒协的邀请。当他们三人同坐在司徒协的汽车里。司徒协送了一只三寸来阔的金刚石手镯。梁太太还没来得急炫耀的时候,司徒协把另外一只手镯直接带到了薇龙的手上。来梁太家里住了几个月,薇龙已经知道接下这个镯子就意味着什么,她也可能走上向她的姑妈一样的道路,做这个司徒协的姨太太。于是,她第一次下决心离开这里。小说里描写薇龙心理活动的这一段很有特点:
薇龙叹了一口气,三个月的工夫,她对于这里的生活已经上瘾了。她要离开这儿,只能找一个阔人,嫁了他。一个有钱的,同时又合意的丈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单找一个有钱的罢,梁太太就是个榜样。梁太太是个精明人,一个彻底的特质主义者。她做小姐的时候,独排众议,毅然嫁了一个年逾耳顺的富人,专候他死。他死了,可惜死得略微晚了一些——她已经老了,她永远不能填满她心里的饥荒。她需要爱——许多人的爱——但是她求爱的方法,在年轻人的眼光中看来是多么可笑!薇龙不愿意自已有一天变成这么一个人。
薇龙这个时候决定下一把赌注在乔琪身上,虽然很多人都说他不过是个花花公子,她甚至天真地以为,他太聪明了,周围的人没有能懂他的,所以他才会被别人孤立。如果他的妻子爱他,相信他,他什么事不能做?小说里通过睨儿的嘴来告诉薇龙,乔琪是怎样的一个人?
睨儿夹脚跟了起来,说道:‘姑娘你不知道,他在外面尽管胡闹,还不打紧,顶糟的一点就是:他老子不喜欢他。他娘嫁过来不久就失了宠,因为此手头并没有攒下钱。他本人又不肯学好,乔诚爵士向来就不爱管他的事。现在他老子还活着,他已经拮据得很,老是打饥荒。将来老子死了,丢下二十来房姨太太,十几个儿子,就连眼前的红人儿也分不到多少家私,还轮得到他?他除了玩之外,什么本领都没有,将有有得苦吃呢。”
当薇龙主动地提问乔琪对婚姻的态度的时候,乔琪给她的回答却是:“薇龙,我不能答应你结婚,我也不能答应你爱,我只能答应你快乐。”如果这个时候,薇龙能够意识到乔琪是一个怎样的人,也许她就不会在感情的漩涡里越陷越深。可是当她为感情选择无比痛苦的时候,看到乔琪与睨儿偷情,早上离开的时候,她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撒在了睨儿身上。薇龙用湿淋淋的大毛巾抽打着睨儿。被她打的睨儿都没有哭,反而对来劝架的小丫头说了一句:“由她去罢!她也够可怜的!”这句话又刺伤了薇龙,她捧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当梁太过来安慰薇龙,说了一些体已的话的时候,薇龙却执意要回上海。梁太便放弃了从她身上下手,而是转向了乔琪。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契约:乔琪娶了薇龙,而薇龙为了维持乔琪体面的生活,不得不继续留在梁太这里做交际。对乔琪而言,薇龙好说话,你无须处处受拘束,当然过了七八年,她的收入大减,等她不能挣钱养家,你就可以离婚。梁太和乔琪都得到了自已想要的东西,而薇龙不过就是那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
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讲,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福的爱情,体面的生活,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实在没有太多可以选择的余地。梁太是一个精致的利已主义者,她通过婚姻换来了丰富的物质,到老了,却又希望通过优沃的物质重新去寻找一份爱情。葛薇龙本来也可以走一条像她姑姑一样的道路,可是她却没有,她选择了爱上了一个浪子,不仅身体被掏空,灵魂也被掏空了。
2019年第36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