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饭饭
一
人的大脑中有一种神经递质,叫多巴胺。
当我们满足了自己的某些需求的时候,大脑就会分泌多巴胺,使人产生快乐的感觉。
但同时,多巴胺的分泌和成瘾机制有关。
吸烟、酗酒、赌博等都可以刺激多巴胺的分泌,使人处于一种兴奋之中,当这种兴奋消失的时候,人的生物本能会促使人再次采取行动,进行下一次的多巴胺刺激来寻求快感,这也是为什么它们很难戒掉。
比较极端的例子是吸毒。
假如人在正常情绪的时候,多巴胺分泌为50,一支绽放的花朵可以使你感到快乐,吃一块巧克力也可以让你愉悦。
最高分泌指数为100,此时你会感觉自己非常的幸福。
可是吸毒呢?会让人的多巴胺分泌飙升到1000,随后降落到30,并且再也难以回到正常人的普通水平,50。
于是你不得不再去吸毒,并且不断加大剂量以重新体验一把1000多巴胺的快感。
这就是成瘾机制。听起来就很可怕。
人的理智能做多大程度上与生物本能相抗呢?太难了。
举这个例子是说什么呢?
是因为我发现,过分充裕的爱和物质都有点类似于毒品,会让人上瘾。
最重要的是,和毒品一样,即使一个人已经意识到它们给自己带来的致命毁灭,依然没有办法戒掉。
二
爱和物质,都可以毁掉一个人。
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张爱玲在《第一炉香》里就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普通的上海女孩子,葛薇龙。因为战乱,举家到香港避难,家境日渐卑微,没有办法支撑她在香港的学业。
这个上进的女学生,不得不去自己的姑妈那里寻求资助。
她这个姑妈是个狠角色,年纪轻轻的时候不顾众人唾骂,嫁给富商成为第四房姨太太,好不容易熬到老头死后,分得一大笔遗产。
住在香港临海的大豪宅里,竭力与岁月抵抗延缓衰老,不停地和不同年纪的人谈恋爱、上床,以寻求很多的爱。
姑妈答应了资助葛薇龙上学,只不过要求她住在家里。
给她准备了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一个女学生原本用不到的衣服。
这个单纯的姑娘,在这华丽的宅子里,逐渐沉溺于被丁香花熏香的衣橱,沉溺于一件件华丽柔软的衣服,沉溺于一次次场面宏大的舞会。她从一个怯生生的女学生,成为香港社交届初露头角的交际花,普通女孩子所憧憬的一切,她都尝试到了。
可天下有这等的便宜事?
没有的,一切的得到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谓的天上掉馅饼不过世人的痴心妄想,富贵也好,成功也罢,背后全是不能说与人听的,不干不净的现实。
你看那些摆上台面上的华丽啊,桌布的反面却是油腻腻的,翻开能吓死你的,肮脏的、复杂的、不可理喻的现实。
姑妈与她的交换就是,做一点牺牲,成为笼络男人的武器。
有点类似于古代后宫的娘娘们,为了得到皇帝的垂青,利用自己身边年轻貌美的侍女去留住皇帝。
葛薇龙是犹豫的,她觉得姑妈可怜,一个只有钱却从没有得到过爱的女人,只能不停换男人去求爱,多么可怜。
她不愿自己有一天变成这个一个人。
可是她又离不开。
三个月,她见惯了世上的风华好事物。
那一瓶瓶精致的香水,一间间装修豪华的卧室,出入高档的场所,吃最精致的食物。尽管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挣来的,可是对于她这样有姿色的女孩子来说,既然已经轻易地尝试过,便是不愿放弃的。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一旦一只脚踏入了虚荣繁华的泥沼,那是永远走不出来了。
正如其他女人告诉她的那样,靠自己的能力上大学找工作又能怎么样,一个月也就挣那么一点钱,连一件漂亮的衣服都买不起,还要看别人的眼色低三下四的生活。
唯一的出路只有一个,就是找个有钱人嫁了。
找个有钱人嫁了,这一生才能无忧。
这种逻辑,听起来真像今天的很多女孩子说的话。
对于这样的观点,大家已经开始习以为常了,尽管很多人并不会嘴上喊着这样的口号,可她们的行动已经表明了态度和观点,我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包括可以给我这些东西的男人。
只不过令人遗憾地是,在这场战斗中,姑娘们往往败下阵来。
她们自诩美貌过人,但是没有看清,仅想靠美貌就找到一个愿意为其一生买单的金主,难度不亚于自立谋生。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中白流苏是那样的美,不是也在与范柳原的周旋中败下阵来,只不过到最后,一场战争使两个人成为生死之交,这才有了在一起的可能。不然,不过也是一夜风流的结局罢了。
尤其是像葛薇龙这种,出身极其普通的姑娘。
她手中的武器没有其他,只有自己。
那么,她的选择只有两条,一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但和自己出身相似的男人,过着平凡的生活。二是嫁给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很多的人,做第四房第五房姨太太,方可享受一阵奢华。
为什么是一阵,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美貌逐渐贬值。
要知道,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尤其对于富豪来说,会有更多的姨太太来争她的位置,即便是有了子嗣,对于豪门贵族来说,也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大事。
她看不起自己的姑妈,但她还远不如自己的姑妈。
一个清楚知道自己目标的人,总是心狠手辣的。姑妈有钱,所以有资本在年过半百的时候风流潇洒,可她没有,既贪图富贵又犹豫心软。
注定要走向悲剧。
三
如果说葛薇龙是一个纯粹的拜金主义者倒也还好,不至于太惨。
因为每个人的幸福来源感不一样,真的有人对未来完全不考虑,只在意纯粹纸醉金迷带来的快感。这何尝不是幸运,可微龙做不到。
她还想要爱呢。
她爱的还是一个浪子,一个在骗了她之后,利用她的心软来折磨她的浪子。
这就是典型的愚蠢了。
有时候我也感慨,女人是一种可怜的生物,为了一点点异性的爱就付出那样的牺牲,得到那样欢心雀跃的欣喜。
你何尝见过哪个男人这样?
在《罗密欧与朱莉叶》当中,罗密欧在舞会上见了朱莉叶的美貌,就立马忘了昨天那个让他备受煎熬的女性。即使是这样,已经难得了,起码他还为爱情抗争了一下。
有些男人,一辈子就不会这样去爱一个人。名利、金钱、虚荣都要重要过一个女人。
比如对“崔莺莺”始乱终弃的元稹,还拿着她给自己写的信到处招摇。
比如出卖了杜十娘的李甲。
一不小心爱上了这样的男人,真还不如趁早失忆的好。
可是葛薇龙就是想不明白。
她沉溺于乔琪带给自己的一点快乐当中,她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可总是不断说服自己一种可能性,万一,我是说万一,他需要我了呢?他忽然发现我的好了呢?他忽然后悔放弃我了呢?
不行,如果我离开了他,那我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真不知道这世上是谁发明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真该死。
浪子怎么可能回头呢?
浪子只会换一个地方继续浪,而绝不会回到老地方。
李宗盛唱了那么多会议林青莲的歌,多么深情啊,他回头了吗?不不,浪子李宗盛只是陶醉在自己的青春岁月当中。
人家爽着呢。
还是姑妈犀利,她一下子看穿了薇龙,“脸又嫩,心又软,脾气又大,又没有决断,而且一来就动了真感情,根本不是这一流的人才”。
可为了乔琪,薇龙去学,去学习怎么利用姿色,让别人情愿把大把的钱送给她。
她再把钱送给乔琪,让这个浪子去花天酒地。
她的姑妈和乔琪都成为了葛薇龙的老鸨。
果真爱一个人,既有了铠甲,又有了软肋。
铠甲留给与外人战斗,软肋留给爱的人一刀一刀地划。
四
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这个故事过分悲观了。
很多人都说张爱玲悲观沉重,我觉得并不是,是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其黑暗悲观的一面,张爱玲只是以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然后记录下来,而不是刻意地给一个故事,悲剧结尾。
人生已然这么苦,人心已然这么复杂,还需要我们画蛇添足吗?
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保持时刻的清醒。
我之前在文章里说过,人在年轻的时候,要警惕那些来得过分容易的快乐。因为这些快乐来得快,消失的也快,并且会把你带入一个追求更高快乐的死循环。
过分充裕的物质和爱和毒品一样,会让人上瘾。
和不劳而获一样,一个过惯骄奢淫逸生活的人,是没办法朴素生活的。
一个在爱里浸泡太久的人,也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温室里是那样的温暖,谁还愿意到寒冬当中去艰难地生存呢?即使在温室里,要随时面临着被人唾骂、践踏的可能性。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一些女性在进入婚姻之后,即使知道丈夫在外华天酒地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原因。当然有一部分人是丝毫不在乎的,回家就好,也有一部分人是没有资本发声的,她还有什么博弈的筹码呢?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我格外尊敬那些,物质生活充裕却依然节俭克己的人,这不是吝啬,而是一种智慧。
也佩服那些,在爱情中时刻保持警惕的人。绝不是不相信爱情,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格外地珍惜呵护,并且随时做好失去的准备。
我能拥有这一刻已然是幸运。
过分充裕的爱和物质让人丧失斗志,如同一只长期被圈养的豹子丧失了敏捷,只有困顿才能让人看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