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陈瑶
简介:爸妈是两头婚。
哥哥跟爸爸姓,姐姐跟妈妈姓。
他们人人都只护着随自己姓的孩子。
也不敢对我这个意外怀孕的老三太好。
用抓阄决定我的姓氏,还经常对我说:
「你的哥哥、姐姐本来拥有家里的一切,但凡少给他们一点,他们都会觉得失去了。」
因此,当哥哥成绩考差了,爸爸就停了我的辅导班。
当姐姐被人说胖,妈妈就克扣我的生活费。
他们都通过打压我,来表达对自己家香火的重视。
可二十六年后,姐姐查出来不孕,哥哥查出来不育,三个孩子中只有我能生。
我的孩子出生当天,爸妈抢着来医院看我。
对他们的意图心知肚明的我抱着孩子意有所指。
「乖宝,谁给你买的房、车更多,就跟谁姓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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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哥叫陈轩,随着爸爸姓「陈」。
我姐叫张妍,随着妈妈姓「张」。
而我虽然叫陈瑶。
但却不是我爸那个陈。
当然,更与我妈毫无干系。
它是我出生时,爸妈用抓阄的方式定下的。
几十年前,我爸妈是镇上第一对搞「两头婚」的。
不给彩礼,不带嫁妆,婚礼费用 AA。
婚前就签了协议,生两个孩子,陈家一个,张家一个,香火各续各的,财产各管各的,互不干涉。
他们自诩为新时代婚姻的典范,公平、独立。
哥哥陈轩和姐姐张妍,就是这份「公平」协议下的产物。
而我,是意外,是那个破坏了天平的砝码。
我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彻底打破了他们之间那份脆弱又自私的「公平」。
我出生的那天,没有寻常人家的喜悦。
产房外,我爸和我妈为了我的归属权,吵得面红耳赤。
「张兰,当初说好的,一人一个,你别想把这个累赘甩给我!」
「我养陈轩一个就够了,养男孩压力大,要给他买房、买车,养不起第二个孩子。」
「而且我答应过他,要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他,让他当我唯一的继承人!」
我爸的声音充满了烦躁和抗拒。
闻言,我妈也激烈地反驳:
「陈建军,你少放屁!我为什么要多养一个?我只要我的张妍就够了!我可不想让她觉得妈妈的爱被分走了一半!」
他们的争吵,不是为了争夺我的抚养权,而是拼命想把我这个「麻烦」推给对方。
最后,还是我外婆出了个主意:
「别吵了!抓阄!天注定跟谁,就是谁的命。」
于是,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我爸妈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抽签」。
一张小纸条上写着「陈」,另一张写着「张」。
它们被揉成一团,扔进一个空了的饼干盒里。
我妈的脸上满是紧张和嫌恶,她死死盯着那个盒子,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姓氏,而是两条毒蛇。
她催促着我爸:「你先抽!你是男人!」
我爸的脸色铁青,他伸出手,手指在盒子上方悬空,迟迟不肯落下。
咬着牙,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害怕抽中那个「陈」字。
他害怕我分走本该属于我哥陈轩的一切。
他害怕自己在这场维持了多年的「公平交易」中,吃了大亏。
最终,他猛地把手伸进盒子,抓出一个纸团,狠狠地摔在长椅上。
我妈迫不及待地扑过去,颤抖着手展开。
一个清晰的「陈」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我妈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拍了拍我爸的肩膀,语气轻快又残忍:
「陈建军,恭喜你啊,又得一个『陈家』的香火。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跟我张家,跟我的张妍,可没半点关系了。」
我爸的脸,在那一瞬间,黑得像锅底。
他死死地瞪着那个「陈」字,然后,那双淬了冰的眼睛,缓缓转向了我。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初为人父的喜悦,只有无穷无尽的厌恶和怨恨。
仿佛我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赌输了的一场交易,一个他不得不背负的沉重债务。
2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没有吃过年夜饭。
因为是两头婚,每年除夕,爸妈总是各回各家。
爸爸带着哥哥陈轩回陈家老宅,妈妈带着姐姐张妍回张家祖屋。
而我,永远是那个被遗忘在空荡荡房子里的人。
「瑶瑶,你自己在家乖一点,我们晚上会带饭回来给你的。」
妈妈每次都是这样敷衍地丢下一句话,然后拉着张妍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爸爸更直接,甚至懒得跟我说话,只是冷冷地看我一眼,就领着陈轩出门了。
我趴在窗台上,看着街上家家户户都亮着温暖的灯,听着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肚子饿得咕咕叫。
电视里播着热闹的春晚,但那些笑声听在我耳朵里,却像是在嘲笑我的孤独。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往往已经是深夜。
带回来的,永远是那些已经凉透了的剩菜剩饭——别人挑剩下的鱼头鱼尾,硬邦邦的米饭,还有那些看起来就没有食欲的菜汤菜渣。
「瑶瑶,快来吃饭了!」
妈妈装模作样地喊我,但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关心。
我走到餐桌前,看着那些色、香、味早已片甲不留的食物,心里一阵酸涩。
「妈,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吃年夜饭?」
七岁的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妈妈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回答:
「因为你姓陈,不是张家的人。张家的年夜饭,轮不到外人参加。」
「那我能跟爸爸去陈家吗?」
我带着希望地看向爸爸。
爸爸连头都没抬,冷冷地说:「陈家也不缺你一个。有轩轩一个人就够了。」
从那一刻起,我明白了,无论我姓什么,我都是这个家里多余的那一个。
这样的日子,我以为熬一熬,长大了就好了。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优秀,他们总会看见我的价值。
我拼命学习,每次考试都比哥哥、姐姐考得好。
我帮忙做家务,洗碗、拖地、洗衣服,什么都抢着干。
我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们,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
可没想到,高三这一年,命运再一次狠狠地抽了我一个耳光。
3
当我爸将那张盖着红章的辅导班退费单,像垃圾一样扔在我面前时。
我哥陈轩正因为又一次全线飘红的成绩单,在客厅里打着游戏,发泄着他的「怀才不遇」。
冰冷的退费单旁边,是我熬了三个通宵才做完的奥数习题集。
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此刻看起来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爸的怒火从不直接喷向陈轩,他只会绕个弯,精准地对准我。
他指着我那本习题集,声音里满是迁怒。
「一天到晚搞这些有什么用?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干嘛!」
「你哥要是复读了三年还考不上好大学,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辅导班停了,把钱省下来,给你哥请个一对一的家教!」
陈轩头都没抬,只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游戏里的人物被杀,他把手机一摔,吼道:
「烦死了!都怪你们,影响我手感!」
那种理所当然的优越感,比我爸的咆哮更让我窒息。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疼痛来压制翻涌的屈辱。
我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为了给他们的失败人生买单。
就在这时,我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小心翼翼地绕过我,放在了我姐张妍手边。
那个橙子被切成了小兔子的形状。
哈密瓜是小猪模样。
同样是女孩,姐姐张妍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她唯一的烦恼,就是体重秤上的数字。
那天她从学校回来,眼睛红得像兔子,一头扎进我妈怀里,哭诉着班里有男生笑她「壮」。
我妈的心瞬间碎成了八瓣,抱着她又是哄又是骂那些「没教养」的同学。
转头,她找到了正在啃着干面包的我。
「瑶瑶,」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这个月生活费先扣一半,我带你姐去买几件新衣服,换换心情。」
「你也少吃点零食,女孩子瘦点好看。」
我看着她,嘴里的面包干得像在嚼沙子。
我所谓的「零食」,就是这种五毛钱一个的干面包。
而我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校服,是张妍穿小了淘汰给我的。
高中三年,我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服,我的衣柜,是哥哥姐姐的「垃圾回收站」。
我妈似乎看穿了我的委屈,她叹了口气,开始劝我:
「你姐姐从小就敏感,不像你,皮实。」
「她心情不好,全家人都跟着揪心。你懂事一点,让她开心了,家里气氛不就好了吗?」
从此,我成了一个人形的储蓄罐。
哥哥需要钱补习,就从我这里敲碎一块。
姐姐需要钱美丽,就从我这里拿走一些。
他们心安理得,父母也觉得天经地义。
4
但越是如此,我越是疯狂地学习。
既然他们不给我资源,那我就去偷。
我把省下来的饭钱,全部用来买二手教辅书。
晚上等全家人都睡了,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在被窝里用手机打着光刷题。
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那一方被窝,那一道光,和那一个个能带我离开这里的公式与单词。
我渴望逃离,像沙漠里濒死的旅人渴望水源。
高考,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生筏。
我的成绩在无声无息中突飞猛进,从班级中游,悄悄爬到了年级前十。
我把每一次的成绩单都藏在床板底下,那是我的秘密,也是我对抗这个家的武器。
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熬到高考结束,然后远走高飞,和这个令人作呕的家,一刀两断。
直到高考前一个月,我爸因为公司的一个项目失败,喝得酩酊大醉。
他半夜摇摇晃晃地闯进我的房间,大概是想找个情绪垃圾桶,却一脚踢翻了我床边的旧纸箱。
哗啦一声。
我藏在里面的,那上百本写满了笔记的教辅书,和一张张被我视若珍宝的年级排名单,像一群受惊的蝴蝶,散落一地。
空气瞬间凝固。
我爸的醉意醒了大半,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张最显眼的「年级第三名」的成绩单,又抬头看看我。
他眼神里没有惊喜,没有欣慰,只有一种被背叛的、冰冷的惊愕和愤怒。
他好像在看一个处心积虑的敌人,而不是他的女儿。
「你……」
他声音沙哑,指着那些书,像是指着一堆罪证。
「你竟然一直在骗我们?」
其实哪有什么骗不骗呢?只是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但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想把我的希望一片片捡起来。
一旁闻声而来的妈妈却先我一步,弯下腰,抓起一把书和试卷,红着眼睛,嘶冲我吼道:
「你想干什么?你想飞出去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
我爸说:「你哥哥将来是要出去看大世面的,是我们陈家的长子。」
「你要代替他在家孝顺我。」
我妈也点点头:「是啊,我培养了你姐姐这么多年,她也应该有更大的舞台。」
「你怎么可以越过我们,越过哥哥姐姐,就想自己离开?」
我爸甚至扬起了手,对准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死死地盯着他,第一次,眼里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片冰冷。
我爸扬起的手,终究没有落下。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我冰冷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燃尽了所有期待的灰烬。
他被那样的目光震慑住了,愣在原地。
手里的书和试卷散落下来,像一场迟来的葬礼,埋葬了我对他最后的一丝幻想。
我轻声说:
「如果不让我好好读书,我就去你们的工作单位举报你们虐待孩子。」
「事业单位最在乎人品,你们也不想失去工作吧?」
「没有了收入,你们的宝贝儿子、女儿,该如何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
似乎是被我的话唬住了,爸爸退后两步,指着我,手指因愤怒而颤抖。
他的语气里满是虚张声势:
「好,好得很。」
「陈瑶,你翅膀硬了,想飞了。我倒要看看,没有这个家,你能飞到哪里去!」
5
那晚之后,家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他们不再对我咆哮,也不再对我提要求。
只是用一种监视的目光,把我当成一个即将叛逃的囚犯。
我成了家里的透明人,一个会呼吸的、沉默的影子。
我如他们所愿,考完试,填了志愿,然后安静地等待。
那张来自遥远省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我亲手撕开的第一道牢笼的封条。
我走的那天,没有一个人送我。
我独自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旧衣服和我所有的积蓄——
那些年靠着捡废品、做零工和省下的饭钱攒下的三千多块钱。
火车开动时,我没有回头。
窗外的城市越来越小,那个名为「家」的建筑,连同里面的人,都一起模糊成了记忆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污点。
大学四年,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可以自由呼吸的时光。
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凭着优异的成绩拿遍了所有能拿的奖学金。
课余时间我把自己塞进各种兼职里,家教、餐厅服务员、发传单……
我忙得像个陀螺,累到沾床就睡,但我的心是轻快的,自由的。
我从不主动给家里打电话,更不会开口要一分钱。
他们偶尔打来,也无非是例行公事般的盘问。
电话那头,永远是嘈杂的电视声,和我哥打游戏时暴躁的叫骂声。
毕业后,我留在了那座城市,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薪水足够我过上体面的生活。
我有了自己的小公寓,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有了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友,周屿。
我的人生,似乎终于走上了正轨。
可那个家,像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总想在我以为挣脱时,再次将我捆绑。
逢年过节,我硬着头皮回去,那不过是一场必须履行的、令人疲惫的义务。
饭桌上,话题永远绕不开我哥我姐。
我只是冷漠地听着,心不起一丝波澜。
我爸唾沫横飞地给陈轩规划着未来。
言语间满是「我那个朋友是局长」、「我那个战友开了公司」的陈词滥调。
陈轩则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时不时抬头应付一句,目光却始终黏在屏幕上某个网红主播的直播间里。
另一边,我姐张妍正举着手机,对着她新买的香奈儿手袋三百六十度地拍照,准备发朋友圈。她嗲着声音对我妈说:
「妈,你看我今天这身衣服跟包包配不配?我同学都羡慕我,说我品位好。」
「配,我女儿穿什么都好看。」
我妈的脸上笑开了花,仿佛女儿的虚荣就是她最大的成就。
「这件衣服料子真好,一看就贵。钱花得值。」
他们四个人,父亲关心着儿子的前程,母亲呵护着女儿的美丽。
儿子和女儿,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偏爱,并将其视为理所当然。
我安静地坐在角落,慢慢地吃着自己面前的一碗米饭。
我像一个误入片场的观众,冷眼看着这场名为「天伦之乐」的滑稽戏。
话题终于在他们各自炫耀与关怀的间隙里,飘到了我身上。
「瑶瑶,你工作怎么样了?转正了吧?」
我爸像是忽然想起了还有我这么个人,语气平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转了。」
我言简意赅。
「转了就好。」
他点点头,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便再无下文。
6
直到张妍发完了朋友圈,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忽然一拍脑袋。
「哎呀,我差点忘了!下个月爸妈生日快到了!」
她看向我爸我妈,笑容甜美。
「爸,妈,你们的生日就差几天,今年还是一起过吧?你们想要什么礼物?」
我爸我妈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说:
「你们有心就行了,不用破费。」
嘴上说着不要,眼里的期待却藏不住。
陈轩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来了精神。
「我早就想好了,给我爸换那款最新的华为折叠屏手机,有面子!」
张妍不甘示弱。
「那我给我妈买那套海蓝之谜的顶级套装,让她永葆青春!」
父母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满意。
他们齐齐将目光转向了我,那目光里带着理所当然的期待和一丝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张妍用手肘碰了碰我,问道:
「瑶瑶,你呢?你准备送什么?这可是你转正后,爸妈的第一个生日,得好好表现表现。」
一瞬间,四道目光,八只眼睛,全都聚焦在我身上。
那是一种无形的审判,仿佛我接下来的答案,将决定我是否还配坐在这张桌子上。
我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平静地迎上他们的视线。
「我没钱。」
我说的是实话。
刚转正的工资,交完房租,除去生活费,所剩无几。
我还要攒钱,为自己真正的未来做打算。
空气显示凝固,然后爆发了。
「你说什么?」
我爸第一个拍了桌子,声音陡然拔高,满脸的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愤怒。
「你再说一遍?没钱?你工作了,你跟我说你没钱给你爸妈买生日礼物?」
我妈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失望和痛心。
「瑶瑶,你怎么能这么说?钱多钱少是个心意,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没钱?你的良心呢?」
陈轩嗤笑一声,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抱起双臂,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
「真是个白眼狼。家里供你读完大学,现在翅膀硬了,就不认爹妈了?孝顺两个字会不会写?」
张妍更是激动,她指着我,声音尖酸刻薄。
「陈瑶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自私!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爸妈养你这么大,你给他们买件礼物的钱都没有?」
「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真是丢人现眼!」
那些话语,和我从小听到大的那些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像过去一样沉默,或者试图辩解。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们把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汇都倾泻完毕。
我的手指,先是指向了陈轩手腕上那块崭新的运动手表。
「哥,你这块表,多少钱?」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陈轩一愣,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答道:
「哦,这个啊,两万多吧。怎么了?」
我的手指又转向了张妍放在椅子上的那个香奈儿手袋。
「姐,你这个包呢?」
张妍脸上掠过一丝困惑,但更多的是炫耀的本能。
「五万多啊,经典款,很难买的。」
他们还没明白我的意图,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被我「询问」价格的优越感。
然后,我的手落了下来,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件没有任何商标的 T 恤和牛仔裤。
这身衣服是我在电商平台的百亿补贴里抢的,上下加起来,包邮。
「我这一身,三十九块九。」
我看着他们四个,看着他们脸上从困惑、茫然,到震惊、羞恼的表情变化,扯了扯嘴角。
「所以,要真的说我不孝顺,大可不必。」
我的目光从我爸,到我妈,再到我哥我姐,一寸寸地扫过他们僵硬的脸。
「你们是用了爸妈的钱,给自己添置了几万块的行头,再来计划着怎么用爸妈的钱,给爸妈买一份礼物,来表演你们的孝顺。」
「我可没用。」
「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
最后几个字,我咬得极轻,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
那顿饭,自然是不欢而散。
我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背包。
「我吃完了,你们慢用。」
没有人回应我。
我拉开包厢的门,没有回头。
走廊明亮的灯光照在身上,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身后那扇沉重的木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所谓的家。
7
我以为,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
我将拥有我自己的生活,和周屿结婚,生子,组建一个真正温暖的家庭,彻底将过去埋葬。
我和他们,从此就渐行渐远,不再联系。
然而,就在我筹备婚礼,满心欢喜地规划着未来时。
一连串的消息,像平地惊雷,将那个所谓的「家」炸得粉碎。
先是姐姐张妍。
她因为高考失利,只上了个大专,比我早毕业一年。
但又因为找不到好工作,趁着年轻急急忙忙找了个结婚对象。
可她婚后备孕许久,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婆家催得紧,她只好去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
诊断结果如一纸判决书,冷冰冰地宣告了她的人生——先天性子宫发育不良,无法受孕。
我妈得知消息后,在电话里对我姑姑哭得撕心裂肺,我无意中听到只言片语。
她反复念叨着:
「怎么会这样……我的妍妍怎么会这样……」
那绝望的哭嚎,仿佛天塌地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轩那边,结婚两年,他妻子也一直没怀上。
起初所有人都把问题归咎于女方,逼着儿媳喝了无数苦涩的中药。
直到女方不堪其辱,拿着自己的检查报告单摔在桌上,逼着陈轩也去检查。
结果出来,所有人都傻了眼——
陈轩,我爸引以为傲的独子,陈家唯一的香火,被确诊为重度无精症,医学上判定为不育。
两个重磅炸弹,彻底摧毁了我父母最后的精神支柱。
他们毕生追求的,不就是各自血脉的延续吗?
他们对我所有的苛待与凉薄,不都是为了毫无保留地供养那两根所谓的「香火」吗?
可如今,他们最看重的两根香火,竟然都断了。
家里的气氛,从我姑姑偶尔透露的零星消息里,可以拼凑出炼狱般的景象。
我爸和我妈,这两个维系了半辈子「合作关系」的夫妻,开始了前所未有的互相攻击和指责。我爸骂我妈基因不好,生了个不会下蛋的女儿,断了张家的后。
我妈则尖刻地反击,说我爸自己那边的根就有问题,生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儿子,让陈家绝后。
他们互相撕扯、咒骂,把家里砸得一片狼藉,把半生积压的怨气都发泄在对方身上。
他们曾经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偏爱,都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我,这个被他们遗忘在角落里的「意外」,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这出闹剧持续了很久,直到他们吵累了,骂不动了,也彻底绝望了。
在耗尽了所有力气后,他们终于想起了我。
他们的电话,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到我这里。
语气不再是命令和指责,而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和试探。
他们问我过得好不好,问我工作顺不顺利,甚至拐弯抹角地打听我和周屿的感情。
我知道,时机到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正好。
我妈又一次打来电话,声音疲惫而沙哑。
在小心翼翼地寒暄了几句后,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
「瑶瑶,家里……家里出事了……你哥和你姐……我们家,这是要绝后了啊……」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出言安慰。
等到她哭声渐歇,只剩下压抑的抽泣时。
我才缓缓地,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投下了一颗炸弹。
「哦?是吗,哥哥姐姐都不能生吗?」
「可是我怀孕了。」
电话那头,瞬间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是一种混杂着不敢置信的、剧烈倒吸冷气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
紧接着,电话被另一个人抢了过去,是我爸。
他声音发颤,带着一丝微弱的,几乎是乞求般的希望。
「瑶瑶,你……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靠在沙发上,手轻轻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着新生命带来的温暖和力量。
我对着听筒,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道:
「我说,我怀孕了,三个月。」
8
第二天,我爸妈就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我爸手里提着好几个印着知名品牌标志的礼盒,燕窝、海参,都是我过去二十几年里只在哥哥姐姐手里见过的东西。
他局促地站在玄关,那张对我永远没有好脸色的脸,此刻堆满了僵硬的讨好。
我妈则一步跨进来,目光精准地锁定我的小腹,眼神里的热切几乎要将我灼穿。
她想伸手,又像怕惊扰了什么稀世珍宝般,手在半空中悬停着,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帮我理了理衣角。
「瑶瑶,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她的声音是我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温存。
「你现在是两个人,可不能亏了自己。」
我没说话,只是侧身让他们进来。
周屿从厨房出来,礼貌地喊了声「爸、妈」,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知道我的过去,也因此对我父母始终无法真正亲近。
很快,我哥陈轩和我姐张妍也闻讯赶来。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进口水果和婴儿用品,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笑容。
「瑶瑶,」
陈轩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搓着手,语气尴尬。
「以前是哥不对,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血浓于水。」
张妍紧跟着附和,她拉住我的手,指甲上精致的美甲刺得我有些不舒服。
「是啊,瑶瑶,姐姐以前不懂事,你多担待。」
「你看,这是我给你宝宝买的小衣服,纯棉的。」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一屋子突然变得和蔼可亲的「家人」。
他们嘴里说着「血浓于水」,眼里却藏不住那份对「香火」的急切与算计。
我清楚,他们不是来探望我,是来确认他们的「投资」是否安全。
这番虚伪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他们确认我身体无恙,胎儿稳定后,真正的目的便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面。
那是一个周末,他们借口「一家人聚聚」,把我跟周屿叫回了老宅。
一桌子菜,丰盛得令人心惊。
饭桌上,我妈给我夹了一筷子鱼,叹了口气,把话头引向了张妍。
「瑶瑶,你看你姐姐,命苦。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自己的孩子。」
「妈在想,你这头一胎,能不能……」
「能不能就当是你姐姐的孩子,生下来随你姐姐姓张?」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目光里满是哀求,仿佛我若不答应,就是将张妍推进万丈深渊。
张妍立刻配合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爸的筷子重重地磕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沉着脸,不满地看着我妈。
「胡闹!瑶瑶肚子里的是我们陈家的希望!怎么能姓张?」
他转向我,语气虽然比对我妈时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瑶瑶,你别听你妈的。」
「你哥哥是陈家唯一的根,他现在指望不上,陈家的香火,就全靠你这个孩子了。」
「这孩子,必须姓陈,将来过继给你哥哥,也算是你为你哥、为陈家做了天大的贡献。」
陈轩在一旁连连点头,眼神热切地看着我,仿佛我肚子里怀的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他的救命稻草。
「凭什么姓陈?」
我妈立刻炸了。
「陈轩自己没本事,凭什么抢我外孙?」
「我们张家就指望妍妍,现在妍妍这样,好不容易瑶瑶有了,当然要先紧着我们张家!」
「张家张家!你眼里还有没有陈家?」
我爸也拍了桌子。
「这孩子有一半是我的血脉,她甚至都姓陈,当然姓陈的优先!」
我妈也不甘示弱。
「当时可没见你求着让瑶瑶姓陈!这只是抓阄出来的,当时你还说了句倒霉呢,生怕你的好儿子吃醋呢!」
9
他们就这样当着我的面,为了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姓氏和归属权,争吵起来。
从姓氏的优先权,吵到孩子将来应该由谁家抚养,谁家出钱更多,谁家能给的资源更好。
陈轩和张妍也加入了战局,各自为自己的姓氏摇旗呐喊。
我成了他们争论中一个被忽略的背景板,一个孕育着「奖品」的容器。
周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握住我放在桌下的手,想开口说些什么。
我反手按住他,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是冷眼看着眼前这幕闹剧,看着他们撕下温情的假面,露出贪婪而丑陋的本相。
他们吵得越凶,争得越厉害,就越证明我的价值。
我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吵完了吗?」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孩子跟谁姓,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这话一出,他们的眼睛齐刷刷地亮了。
「瑶瑶,你……你是说真的?」
我妈最先反应过来,她身体前倾,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里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
我爸「啪」地一声放下筷子。
那张对我永远紧绷的脸,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试图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却显得无比僵硬。「好孩子,爸就知道你最懂事,最顾全大局。」
陈轩和张妍也如梦初醒,脸上堆满了如释重负的讨好笑容。
他们一左一右地凑过来,话语里是前所未有的亲热。
「瑶瑶,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哥哥的。」
「妹妹,你真是姐姐的救星。」
周屿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捏疼了我。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呼吸的停滞。
他想开口,嘴唇动了动,却被我爸抢了先。
「既然瑶瑶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就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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