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六月的夜晚只有吱吱呀呀叫个不停的蝉鸣和扑面而来的热气。

黎爱爱穿着牛仔短裤，拎着一袋子冰棍儿往巷子里走。

yes，消灭拐弯，离家还剩三个拐口。

巷子里黑漆漆的，隐约有些热风飘，黎爱爱没想太多就迈了进去，毕竟这巷子她走了十八年了，从幼稚园，到现在都高中毕业了！

像是感受到异样，黎爱爱皱眉，还没来得及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就看见不远处有一处亮光出现。

微弱的亮光出现，少年清瘦的下颌线隐隐约约，搁黑暗里揉碎了把光亮洒在少年眼底，淡漠又冷静。

黎爱爱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个激灵，没看清人就要迈开腿跑，却被少年拉住手腕一把拽了回来。

女孩大喊挣扎着，壮着胆子抬起脚，刚想踹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凉丝丝地响起。

“黎爱爱，这么多年不见，路子还是那么……不正经。”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调调，黎爱爱瞪大眼睛，腿都忘了放下来，“陆中驰！！！！你，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少年没说话，拖着她往黎爱爱家走，听着女孩戏精本精的表演艺术，“当初走的时候，你都没有告诉我一声，这三年里也没联系过我一次，你回来做什么?做什……”

接受到少年扭头抛了个冷淡的眼神，黎爱爱立马恭敬变乖，抱住少年拖她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拍马屁。

“陆哥就是陆哥，胳膊上居然有肌肉！！！”

事实上，黎爱爱只说对了一半，陆中驰出国的时候，她确实不知道，但陆中驰给她留了号码，她很不巧地弄丢了。

于是，两人确实三年没联系过。

话音未落，两人便到了门口。

看着少年晦暗不明的脸色，黎爱爱很有眼力见的不出声，让少年一个人回味过去。

黎家古色古香，门口还挂着两个大灯笼，里边是电子灯，节约又环保。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黎爱爱觉得冰棍都化成冰水，她的大腿已经成为蚊子的大血库，长袖长裤的少年还是搁那里杵着。

又过了一分钟，黎爱爱觉得自己头有些晕。

可能是贫血了，黎爱爱心想，便宜这大母蚊子了，免费吃了顿自助餐！

少年还在回味，黎爱爱颤颤巍巍地举手，气息弱弱地说，“陆哥…要不我进去等您，您……”

陆中驰一脸“你敢现在进去我就ko了你”让黎爱爱直接咽口水后退了一步，不敢随意提议了。

好！她黎爱爱就算被蚊子吸成干尸也不再说一句话！

看着女孩东看西看的模样，陆中驰总算收回了思绪，深呼吸了下，抬手认真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伴随着一道慈爱的声音，“爱爱买冰棍回来了啊？”

大开的门，门里门外的两人都愣住了，还有个只顾着踢腿赶蚊子的黎爱爱。

又是一阵沉默，黎爱爱终于受不了，推着同时沉默的两人往屋里走，“哎呀，站在这里看什么呢？又不是不认识……华华同志，帮我上药！我快被蚊子咬贫血啦！还有，陆中驰来啦！”

好不容易钻进空调房里，奶奶就已经拿着药膏，平静看着随后进来的消瘦少年，奶奶冲他笑着点点头，“阿辞回来啦，肚子饿吗？屋里还有面条……”

像是极其平常的事情，把药膏放在爱爱的桌子上，奶奶拉着黑脸的爷爷去了里屋，留下客厅里两个年轻人。

没有招呼陆中驰的意思，黎爱爱躺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抗日电视剧，白皙纤细的大腿小腿上都是泛红的蚊子包。

可能是陆中驰的目光过于灼热，被盯得后背发毛的黎爱爱才勉强搭理他，“诺，老黎同志还在生你的气，我合理怀疑你给我留的那张纸条是他拿走了。”

见陆中驰没吭声，黎爱爱找了个合适的躺姿，“你走的那天，老黎坐了一晚上，花白的头发全白了，再也没去过Q大，也再没有继续那篇论文。”

看清少年眼底的不忍和难过，平静的视线移开，黎爱爱盯着电视剧里夸张的广告，“陆中驰，或许还是应该喊你陆天才，我虽然没有念过世界一流名校，也没有几百万美金的学识，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视线慢慢爬回清瘦少年身上，黎爱爱盯着那只颤抖的手，笑得残忍，“你回来干什么呢？”

知道少年有愧疚，当年他的事也确实不地道，黎爱爱心疼老黎那天一夜白头。

当年老黎心肠软，当知道他看好的天才少年没人照顾，便把他带在身边，细心教导教育，希望他成为栋梁之材。

作为Q大的教授，他欣赏少年过人的天赋和能力，心疼少年悲惨的身世，也尽量照顾后辈的自尊。

黎爱爱与陆中驰年龄相仿，但黎爱爱只能老老实实上她的初中，她羡慕能与老黎同行的少年——Q大少年班，怀着敬仰和崇拜仰视这位天才。

初三时，老黎在写他一直都在潜心研究的课题论文，陆中驰则是帮他打下手，合作甚好。

就在老黎觉得他能完成这篇论文时，陆中驰一声不吭地出了国。

同时老黎的论文泄露，被人抢先发表结论，虽然论证得不全面，但论证思路与陆中驰很像。

她记得非常清楚，那个被别人喊“天才”从小喊到大的老黎同志像是座破旧的老塔，“哗”全塌了。

老黎辞去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职务，他甚至都没有去追查那篇论文到底是不是陆中驰写的，但他心里应该已有了答案。

他只是抱着瓷白茶杯，赶走一批又一批来劝他回校的教授，笑呵呵和她探讨初中物理的奥妙。

电视里又开始播放新的电视剧，是一个古装剧的首播，剧情是养眼的男主女主甜蜜相识。

像是在认真思考过了很多次，陆中驰看着女孩，认真地说：“我回来，是为了给你们一个交代。”

像是早就猜到了，黎爱爱平静点点头，随手指了指门口，“不需要了，你走吧，老黎都没有追查当年的任何事情，我也没有资格接受陆天才的交代。”

顿了顿，黎爱爱无所谓笑了笑，“至于我，高中三年足够忘掉一个天才。无论如何，多谢你当年帮我补习物理和数学，我高考考得很好。”

说完，黎爱爱就关了电视，起身进了她的房间，留下失落的少年孤零零一个人。

默默看着客厅熟悉的陈设，陆中驰知道当年他所珍爱的一切都被他弄丢了。

回了屋，听到人离开的脚步声，黎爱爱便冲了个澡，拿着药膏涂涂抹抹后，失去力气似的躺在床上。

陆中驰过得并不好，以前总是挂着笑的眉眼冷冷清清，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只停留在照片和回忆里。

叹了口气，房门突然响起敲门声和奶奶的声音，“爱爱，睡了吗？”

黎爱爱忙起身回应，“没呢，刚洗完澡。”

奶奶开了门，站在门口笑着说，“爱爱，奶奶想和你聊一聊可以吗？”

黎爱爱站起身，拉着奶奶坐在软软的床上，“当然啦，荣幸之至！”

“一转眼，我的爱爱都高中毕业了，都成大姑娘了……”

黎爱爱“噗”地一声笑了，“不是大姑娘，爱爱还没18岁！”

看着孙女明媚的笑容，奶奶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颊，“别打岔，听奶奶说。”

黎爱爱抱着奶奶的腰，脸蹭了蹭老人的腰，“收到！”

奶奶笑着摸摸女孩毛茸茸的头发，“高考完了，爱爱以后就要上大学了，奶奶就想问问，爱爱以后想去哪里上大学呢？”

在老黎这个教授级别的老师辅导下，黎爱爱的成绩自然不可能差，可以说是能冲击省状元的学霸之一。

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黎爱爱闭上眼，懒懒散散的说：“不知道啊，可不可以带你和老黎一起去上大学啊?”

奶奶耐心回答，“当然不行，上大学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以后很多事情，爷爷奶奶都没办法帮你……”

黎爱爱耐心听完敦敦教诲，突然问，“老黎不开心了吗？”

抚摸她的手顿了顿，下一秒便恢复如常，奶奶摇摇头，“他只是有点感慨罢了，看到过得并不好的阿辞，有些茫然若失。”

以老黎同志的秉性，看见鲜衣怒马的少年锐气全失，也免不了心疼一份。

黎爱爱也有些茫然，“奶奶，他真的泄露了老黎的论文吗？为什么他要一声不吭地出国啊?今天他说要给老黎一个交代，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他…”

“他们爷俩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客厅里有阿辞留下的地址和电话，等哪天阿允想通，让阿辞来一趟吧。”

黎爱爱抬起头，“奶奶，你也相信陆中驰不会做伤害老黎的事情对吗？”

奶奶笑着点点头，“阿辞是个好孩子……爱爱，去上Q大吧，奶奶知道你想去。”

心思被人推到光亮处，黎爱爱没说话，继续听奶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夜晚十一点半，奶奶估摸着已经睡着了，黎爱爱开了盏台灯，看着纸条上面熟悉的字体。

也不知看了多久，黎爱爱放下手机，上床睡觉去了。

手机联系人里存放着纸条上的号码，备注，陆天才。

第二天一大早，黎爱爱就被老黎喊起来跑步。

在被迫跑了一身汗水后，老黎带她去吃早餐。

好巧不巧，遇到了熟人。

早餐店人来人往，早就没了位置，陆中驰一人一桌，桌上摆放着三个人的餐具。

看见他们进店，陆中驰站起身，“师父，爱爱，这儿没人。”

黎爱爱偷偷看了眼脸色平静的老黎，非常识时务地站着不动。

老黎和陆中驰的眼神在空中滋滋滋交汇，呲出火花。

正当黎爱爱觉得老黎要转身就走时，有两个位置空了出来，黎爱爱感觉拉着老黎坐在一边，远离陆中驰。

落座的老黎“哼”了一声，黎爱爱赶紧要吃食，一碗甜粥一碗豆浆，四个肉包，两个茶叶蛋。

不一会儿，身旁又有人离开，陆中驰也坐了过来。

坐在师徒两人之间的黎爱爱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去夹点咸菜配包子。

抛下一句“我去夹点咸菜”，黎爱爱便遁走了，搁咸菜区观察两人。

老黎傲娇扭头，陆中驰低垂着眉眼说话，肯定在说他错了，please forgive me。

老黎回头了！吹胡子瞪眼说了些什么，少年低垂着头听教。

身后有个磁性低音响起，“同学，你好了吗？”

怕妨碍到别人，黎爱爱往旁边站了站，“同学你先，我……”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早餐店居然还有一个老熟人！

周颂，她的老对手兼同班同学。

看见是她，周颂挑挑眉，“黎爱爱?”

黎爱爱尴尬一笑，空着的手摆了摆，“hi，你好。”

夹咸菜的周颂点点头，夹完咸菜，看黎爱爱还没走，“一个人?”

黎爱爱摇摇头，指了指又扭过头的老黎，“和爷爷一起来的。”

周颂眯了眯眼，看清楚那位精神抖擞的长者和身旁低垂着眉眼的少年，“嗯”了声，“想好学校没?”

想起奶奶昨晚上的话语，黎爱爱勾了勾嘴角，“差不多吧。”

身旁又有人夹咸菜，周颂干脆和黎爱爱站在一旁，方便别人，“专业呢？”

黎爱爱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腾地方，“医生，你呢？”

抬手和一位气质美女挥了挥手，周颂笑了笑，“先保密，要是这次你考过我，我再告诉你。走了……”

黎爱爱觉得自己被耍了，恨不得把他的背影瞪出来一个洞，瞪着瞪着，身旁又有人来了。

黎爱爱边瞪边往里挪，突然被人一把拉过，这才看清是陆中驰。

哦，是脸色不好的陆中驰。

最后，咸菜没get，人被陆中驰拉回了座位。

老黎早就开吃了，她落座后也化悲愤为食欲，哇哇开吃。

看着祖孙俩一个比一个吃得香，陆中驰隐约觉得回到了过去，装作不经意往一边望去，刚好抓到周颂未收回来的视线。

周颂挑挑眉，在少年眼底看到和自己一样的东西时，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眼。

吃完饭，老黎就跑了，简单来说就是接了个电话，走了。

没有老黎，黎爱爱随便告了个别也想跑，就被陆中驰一把拽住。

陆中驰瞥了眼身后来的人，揽住女孩的肩膀就往前走，“跑什么？不想知道我刚刚和师父说了什么?”

啥都不知道的黎爱爱被人揽在怀里，脸都红了，“不想，不想！陆中驰，你耍流氓！”

陆中驰笑了笑，“耍流氓?也不知道是谁，初中就知道接吻……”

捂住少年嘴唇的番茄黎爱爱彻底熟了，她那放纵不羁的青春啊……

察觉到背后人的离去，陆中驰没松开她，只是静静看着害羞的女孩。

三年不见，黎爱爱变得更优秀，也更招人惦记了。

黎爱爱最后僵持不下，松手龇牙投降，“是我，你不许说了！”

看见女孩孩子气得发毛，陆中驰笑了笑，“我和师父说了当年的事情和我最近查到的东西，当年的论文泄露，不是我，你信吗？”

慢慢冷静下来的黎爱爱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白色的t恤。

怕她没听清，陆中驰又问了一遍，“爱爱，你信我吗？”

像是在等待一个判决，陆中驰眼里的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黯淡，“我…知道了。”

黎爱爱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她怕老黎再坐一晚，这次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