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农民朱勤学谈信息
本报记者梁衡
(1984年4月17日)
信息,使这位农民不断开拓新的生产门路。近年来,他每年拿出100元,订购十多种报刊和《食品科学》等书籍,并自己调查市场,几乎走遍了全国各省市自治区。他由于掌握了多方面的信息,所以能立于不败之地,不仅自己由穷变富,也为国家和集体做出了贡献。
信息,这个词最近几年来才较多见诸报到的吧。但是,当记者最近在山西省翼城县白壁大队采访万元户朱勤学时,却惊讶地发现,他竟这样熟练地运用商品信息。
谈话是在他新盖的五孔大窑的正窑里进行的。青砖白灰的墙壁似乎还透着一股乔迁不久的喜气。他说:“过去我穷不要说盖房,每年下来还倒欠队里四五百元。1980年实行责任制后,劳动力有了剩余,我思谋着干点什么。”
接着,他的话题就转到信息上了。“一天听收音机,说西安市芝麻酱上市。芝麻酱不就是芝麻做的?咱们这里有的是。我得了这个信息,一动脑子,就给北京去信,问人家要不要。来信说,请寄样品。我访能人,搞试制,磨了一小桶,提上进京。宣武区副食品管理处的同志说:‘好,不掺假。’张口就要了十万斤。我回来后联合了其他两户,到1982年年底就加工了7万多斤芝麻,平均每户收入13000多元,不只我们个人富了,三年来,我们三户向国家交税就有9000多元。而我们全村交的农业税,一年还不足3000元。我们的芝麻酱远销东至丹东,西到酒泉。这不像在自己地上种,自己收,市场那么远,要注意收集信息。我这几年每年拿出100元,订了13种报,刊,还不断买新书。”他尝到了信息灵通带来的甜头。
“根据情报资料,我估计芝麻酱将来会滞销,便着手研究新产品。一次在别人家吃饭,不知是一种什么菜,我一看罐头商标是“四鲜面筋’,是从小麦里提取的。回家来,我带上爱人就南下无锡,先在书店买了本《江苏特产》,又到面筋厂参现。回来后就试制成了。它是油炸,我们是烤箱烤,比它还好;它叫面筋,我换个名字,叫‘蚕茧肉,’。上市后一抢而空。它加了木耳等,叫“四鲜面筋’。一天我看到《山西科技报》上有一条材料(山区的宝一—地耳》,咱们这里有的是。好,你用木耳,我就用地耳,加面筋制成罐头,名字叫‘地
耳粉香肉’。试销了几千瓶很受欢迎。我一下就从玻璃厂订了十万个瓶子,准备明年大干。”信息,使他不断开拓新门路。他兴奋地说:“很快我们就将有六种产品去占领市场了。”
记者问他,这几年有没有挫折?他说:“有,一是技术上的,开始面筋烤不好,一个烤箱3000元,我们面临彻底破产,形势危急,老婆娃娃都急哭了。马克思说过,实现商品价值是“惊险的跳跃”,这个跳跃如果不成功,摔坏的不是商品,但一定是商品的所有者。”
我大吃一惊,看着这个粗手苯脚的中年汉子,问他在什么地方读过马克思的书。他说:“在《山西日报》上,一篇理论文章里有这段话。不过,靠着科技情报灵,我在商品价值的跳跃上还是成功了。“啊,又是信息,使他渡过难关。
朱勤学说:“我遇到的第二种挫折,是政策摇摆——幸亏是一场虚惊。正当我们干得起劲时,上面突然说,芝麻要统购,不能加工,还收了我的执照。一天中午我在《山西农民报》上见到一个问题解答,还引了省政府的文件,说允许农民搞芝麻加工。我放下饭碗,装上报纸就进城。一个干部还对我打官腔,说内部有文件,就是不许干。我说,我也有文件,将报纸一亮,他傻了哏。官司打赢了—一我的政治信息比他们灵。”朱勤学高兴地告诉记者,前几天他又发走一火车皮货,20吨芝麻酱西渡黄河去兰州了。
我随手翻了一下朱勤学桌上的书刊,除上面提的报纸外,还有《食品科学》《食品营养标准》《食用菌》(市场报》《民主与法制》等。他掌握着多方面的信息,所以才立于不败之地。他自己还调查市场,已走遍全国除西藏、福建、台湾以外的所有省市。他说:“反正你城市里不产粮食,食品加工的原料优势在我们农村。“朱勤学所在的公社现在已成立一个食品加工公司,由他当经理。
农村在变。农民也在变。正当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信息时代到来之际,像朱勤学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农民也开始悄悄地离开他祖辈经营的土地,走向商品生产的天地,并且竟和“信息”结下不解之缘!
这是1984年春天,给我们带来的令人兴奋的新信息。
商品信息要下乡
本报评论员
《听农民朱勤学谈信息》这篇通讯,描述了当前农村颇具代表性的一个新型农民的形象;同时,它又给我提出了发展农村商品生产中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商品信息下乡。
说朱勤学是新型农民的代表人物,是指他是在我国农村由自给自足经济向大规模商品生产发展、由传统农业向现代化农业发展的伟大历史转折的背景下,涌现出来的一个新人。他突破了老一辈农民的保守性,率先转入非农业生产领域。他视野开阔,勤于学习,善于吸收各种信息,敢于为开辟新的经营项目而承担风险。他对商品信息的反应灵敏,在不断发展变化的市场中多谋善断,比之在某些商店或公司的经理,几乎毫不逊色,甚至还略胜一筹。这样的专业户,正是当前农村中具有经济头脑的发展生产力的带头人物,是今后发展商品生产的骨干。
近两年来,在全国发展起来的1亿人口的2400多万专业户中,像朱勤学这样善于吸收商品信息,使自己的生产适应市场需要的,在目前毕竟还是少数。因此,加强对农村广大专业户的商品信息服务,就成为一个十分紧迫的问题。
我们知道,当前的农村商品生产,在很大程度上是市场调节,受价值规律支配。专业户的各种项目的生产,如果没有准确的商品信息的引导,其商品价值的实现,就不能顺利地通过如马克思所说的“惊险的跳跃”。那样,势将挫伤一些专业户发展商品生产的积极性。须知,如果专业户的产品积压滞销,他们是不能像国营企业那样,打个报告,请求上级报销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要坚持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方针,而加强对农村专业户的商品信息服务,从商品生产的宏观上和微观上加以指导,正是国家对农村商品生产实行计划指导的重要途径之一。
现在,这个问题已引起人们的重视。《中国村镇百业信息报》的创刊以及一些地方农村经济小报的出版,对广大专业户的生产起了很好的作用。但是,这仅仅是开始。它同广大农村商品生产对信息的需求相比,差距是很大的。我们至今还没有形成一个为农村商品生产服务的信息网。有些农牧渔业部门和县,乡(公社)领导机关,对此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一些面向农村的信息媒介,如报刊、电台、电视台,在某种程度上还存在着“居高临下”,从城市俯瞰农村的情况,而没有真正从当前农村蓬勃兴起的商品生产的实际出发。这种状况亟须迅速加以改变。
过去我们提倡科技下乡,今后还要继续提倡;现在,我们要大力倡导商品信息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