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下午第四节体育班都要训练,临下课老师往往会留十五分钟,彼此按摩,放松休息也顺便准备吃晚饭。有几个同学早回了教室,奇怪的是门没锁,桌上都有一张纸条,虽说上面仅油印着一句话,看到的孩子无不惊讶“王燕燕怀孕了”。奇怪的是每个人的桌上都有同样的一张纸条。
光吃晚饭的25分钟时间,这事传遍了整个校园,了解的津津乐道,添油加醋;不知道的全神贯注听的入神过瘾。
体(二)的班主任张亮老师已是多年的老班主任,类似这样的大小事情也处理了不少。“谈恋爱的,一种是俩人投机,聊的来闹着玩罢了;一种是有虚荣心,好奇心,也是闹着玩;一种是动了真心,再赶上胆大不在乎的,啥也敢干。”最后一种最麻烦,最难处理,当老师的也最头疼。
但有些事藏着掖着也好办,就是怀上的,也处理过,一般偷着到别的地打了,传不出去,官不管,民不纠,也能过去。但席下的臭袜子被揭出来就不能盖上了。
张老师也知道王燕燕和李成腕的事,也劝了不是一遍,只是没想到发展到这么糟。晚饭都没心思吃,把王燕燕找到办公室,还没开口问,王燕燕自己就说“这事儿是真的。”张老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王燕燕这么爽快,又想问了几点细节,王燕燕却一直缄默。
正僵持着,马主任来了电话先臭骂他一顿,最后说一把手郝校找他。张老师惊出一身冷汗,要知道工作十年了,郝校也没单独找他谈两次话。张老师让王燕燕在办公室等着,怕她跑了,从外面反锁了门。
此时的王燕燕却异常平静,她走到窗旁,初夏的夜晚微风拂面,月光灯光交相互映,二中校园安静祥和,不远处蝴蝶湖畔不时传来促织鸣琴,早蟾和乐。翠竹披上黑夜的风衣伴乐起舞,地上倩影摇摇,朦胧迷离。没课的老师带着孩子漫步其中,大人的叮咛,孩子的蹒跚,美不胜收。
奇怪以前和李成腕无数次牵手漫步,怎没发现美在眼前?男孩,你在哪呢?可曾想念?过得还好?男孩,谢谢你赋予我的一切,只是遗憾刚学会品味美好,学着珍惜,就将结束。 男孩,我要走了,不能再陪你一块孤独,共享痛苦。剩下的一切,就让我自己承担吧!……
下课铃响,顿时校园一片沸腾,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染透了前胸。
被领导骂的狗血喷头的张老师正闯进来“你还好意思哭?这人没吃饭,都得陪着你,什么事啊!不要脸到家了!这时候知道哭了!有屁用?晚了!”王燕燕轻轻擦拭了泪水,“是谁种下的?”还是沉默“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李成腕?”这个时候,只要王燕燕一点头,一切明了,一块开除,事情解决。
可她却直摇头“你甭倔,我好心跟你说,你承认了,这事还有缓,再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帮不了你。”被逼急了,王燕燕说“老师你甭为难了,是个校外的。”“校外的?哪个学校的?”“不上了!是个混混。”尽管张老师不信,可反过来问过去,王燕燕就咬定这一句。没办法,请示了领导,通知王燕燕的家长。
王燕燕的爸妈都来了,还没听完张老师的“汇报”,他爸眼珠都红了,气的浑身颤抖,上去一脚把她踹翻在地,扑过去就掐住她的脖子“羞死祖宗啊!羞死祖宗……”老师们赶紧拉,仨人一手掰一根指头才把他拉开,好半天王燕燕都没喘匀乎气。她妈趴地上就起不来了,哭喊着和领导求情,希望学校能留下她。
王燕燕猛的爬起来,拖拉着她往外走“这学我还咋上?丢人不?……”她爸挣开众人,上来拉着她的辫子往外拖……
临行前,黄玲不知从哪跑出来的,抱着王燕燕哭得一塌糊涂,“姐,是我……对不住……你啊!我……混蛋,我……”王燕燕捂住她的嘴,低声“別说了,妹子。姐都知道,和那杂种分了吧!李成腕回来,让她别惹事……”“你在等死啊?不回?”她爸咒骂着催促。
2003年5月13日中午,洁白盖墙的通报:经查,2001级体(二)班学生王燕燕在校期间经常与社会闲杂人等不良交往,老师多次劝解,仍不知悔改,社会影响恶劣,给予勒令退学处分。俩天后,趁学生午休没人的空,王燕燕父亲来如做贼一般拉回了她的被褥,桌凳,书本。
激烈的事情往往如一阵风,过去了除了当事人痛苦,一切还得继续。
在潍坊治病的吴能已有二周,垫付的三千押金,所剩了了,医院催促着交住院费,父亲又从老家赶来,商量着这样下去,家里负担不起,这病养养也就好了,缠着医生开了一张“传染性极小,注意休息,可以在校学习。”的证明,也便坐车回了家。
算来结核病人已经回家一月有余,吴能到家的第三天,学校教师上门看望,表达了学校领导对他的问候,还送来部分复习资料,最后委婉表述了失前看病的医药费都是学校先给付的。父亲一面拿钱,一边把潍二院开的证明交给老师。老师们笑呵呵的接过钱,表示“回头尽快请示领导,会给家长一个满意答复。”开车回去了。
闲散在家的吴能从他妈那听说了王燕燕被开除的事,不知怎么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涌上心头。程超,杨雪,李成腕,纪老师,宋元,化青,杨勇,顾少芳,范老师,王旺……这些人如一一件件乐器奏出不同的人生,眼见着高二即将结束,眼见着自己在家颓废,眼见着朋友慢慢逝去,总该也总能做点什么纪念美好的过往。
思量许久,吴能找出那个已不知藏了几年的红色硬皮本,抚摸再三,写下“ 新晨二中是吴能上过学的地方,真真的母校。高中三年恍如流水,爱恨交织,此情何表?关于母校的创建,有段传奇的经历…… ”。
学校内部将王燕燕定义为突发严重恶性事件。一周后,领导开会决定撤消张老师的班主任职务的同时,在家的李成腕也听说了事情的大概,他没有害怕,自责,惊慌,简直懵傻了,无声无息。谁又能承受“昨日花前月下好,今天浓雪压寒梅”的造化。
有时,一年没啥念想的,就过去了; 有时,一天发生的事,够一个人一辈子消化。经历脱皮般痛苦的成长总令人刻骨铭心又痛苦难耐,惨痛的经历是一把两刃线,督促人成熟,也惊醒美梦。
痴呆之后,李成腕骑上车,野奔王燕燕家,发胀的脑袋,沸腾的血液随着路途的逼近慢慢冷却。车速缓下来,干脆下了车,蜷缩在路旁,毛草淹没了他的膝盖,微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欢叫的鸟儿,摇曳的麦浪竟如此讨厌。去了对她说什么?歉意的言语千万,可哪一句出口都显的好虚伪。
王燕燕甜美的歌声,悦耳的笑语,细嫩的肌肤,圆润的乳房……此刻如孙行者的紧箍咒,头疼的直撞地。上帝啊,告诉我该怎么做?告诉我能做什么?能做的似乎都没有用,他为没有勇气和能力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而痛哭失声,他为不能伸开双手保护她而揪心懊恼,他为自己没有受到上天的惩罚而沉沦。
沉沦,他有理由。尽管骂他是懦夫吧!不能承受生命之重,何况……也别忘了他还是个孩子,最终请原谅他因年轻而犯下的错误。
突然李成腕发了疯一般,用手在路上扒抓,一道道刻痕伴着鲜血染红泥土,昭然路面。
“这孩子中了魔障!”路人惊异他的癫狂,有好心人上前阻拦,上口就咬人家,趴下又扒。裤子被磨破,渗血的膝盖沾满了泥土,十指血液凝固又挣开,指甲几近脱落,泪水鼻涕流的满脸一塌糊涂,围拢的人如一道栅栏,说三道四。
突然,他站直了身体,“哈哈哈哈……”疯笑一阵栽倒在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