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写给天堂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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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妹妹,小二霞:

姐姐用这封信,跟你正式做一个告别。你走了这么多年,姐姐都没有正式跟你告别过,姐姐欠你一个正式的送别。

小二霞,你去世那年,姐姐应该才6岁,6岁,姐姐还没有太多的记忆。对于你,姐姐只记得,你去世那年,才能扶着墙走路,恍惚中,你穿着妈妈为你做得连脚的棉裤、棉衣,戴着虎头帽。胖胖的脸蛋,会对着姐姐笑。

写到这里,姐姐的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心口有些难受。姐姐想嚎啕大哭。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说没就没了。你走的时候,应该还不到一岁。你生病了,爸爸妈妈带你去医院。可是再回来时,只有爸爸和妈妈。

我问爸爸妈妈:“小二霞呢?”

妈妈说:“没了。”

当时我愣了一下。

随后紧接着问:“没了是什么意思?”

妈妈说:“没了就是走了。”

那一刻,我明白了,“走了”就是“死了”。可是那时姐姐太小,小的都不会表达自己的悲伤,面对你的死亡,姐姐连哭都不会

埋你的那一天,姐姐正和几个小伙伴,在咱村的路边玩。爸爸和另外一个人(我不记得另外一个人是谁了,应该是大叔吧),抬着一个木匣子从旁边经过。

一位村里的婶婶打招呼:“这是埋了去啊?”

爸爸回答:“嗯!埋了去。”

“把孩子埋哪去啊?”

“埋北洼的河坡上。”

“没了就没了吧,别太难过。”

爸爸“嗯”了一声。

说完,爸爸就和另外一个人把你抬走了。

这就是姐姐跟你的诀别。那一刻姐姐仍然没有哭,我哭不出来。姐姐愣在那里,身体僵在那里。都不敢回头看那个木匣子。现在再回想起来,你的死,对于6岁的姐姐来说是莫大的愕然和恐惧。对于6岁的我来说,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这个幼小的心灵,还承受不住死亡的恐惧与悲伤。所以,那一刻,我只能愣在那里,僵在那里

小二霞,你知道吗?自从姐姐听到爸爸说,把你埋在北洼的河坡上。从那以后,姐姐就再也不敢去北洼的河坡上玩。姐姐再长大点,可以帮爸爸妈妈干活了,割草、搂树叶、捡柴火,姐姐都不敢去北洼的河坡。姐姐怕割着割着草,搂着搂着树叶,把你的棺材搂出来,看到你的尸体和骨头。直到现在,姐姐快四十岁了,还是不敢。姐姐看到坟地就会害怕,就躲得远远的。

小二霞,姐姐现在才意识到,你的死,给姐姐的内心造成多大多大的恐惧和阴影。以至于姐姐结婚的头几年都不敢要孩子。姐姐生怕,有一天,我的孩子像你那样离我而去。

写到这里,姐姐对死亡的恐惧感又升起来,心口疼,堵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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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霞,你知道吗?这近40年来,你的死(姐姐甚至都害怕说“死”这个字),都是姐姐尘封的记忆。埋得很深很深,深的似乎都忘记了你的存在。直到2015年,姐姐接触了“家排”,重新看到了你,看到了你在家里的位置和缺失。看到了你的身体和灵魂都没有被好好的安顿。

我试着重新跟你建立家庭的连结。那是第一次,对于你的离开,姐姐哭出来。姐姐怕被我的女儿听到,在她睡着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哭得泣不成声。似乎要把这隐藏的30多年的悲伤,全都哭出来。

姐姐一边哭,一边请求你的原谅,“原谅姐姐太小,没办法保护你。现在姐姐接纳命运的安排,接纳你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直到姐姐哭得浑身没有力气,靠在马桶旁边的洗衣机上。那一刻,我虽然浑身没有力气,但也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小二霞,请你不要怪爸爸妈妈。姐姐也是长大了才知道,为什么没把你葬在尹家的坟冢里,而是把你葬在河坡上。因为按照咱们老家的习俗,没有成年就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进祖坟的。所以这不是爸爸妈妈的错,是文化习俗的原因。我想你的去世,爸爸妈妈也很难过和悲伤。因为你也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啊,你是妈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心头肉。所以请你不要怪爸爸妈妈。好吗?

2017年3月,姐姐去广西南宁参加清水老师的种籽行者工作坊。清水老师,让我们沿着山谷里的一条河流,去追溯童年的生命之河~~“童年,是什么给我力量”。姐姐又一次被莫大的悲伤抓住。一个人默默的流眼泪,我想对着河水嚎啕大哭,但我怕被人听到,生生得把眼泪憋回去。但那次,我开始学着转换这份悲伤。虽然你已经离开姐姐,但姐姐可以代你看这个世界,姐姐可以把对你的爱,转换成对他人的爱

小二霞,你知道吗?姐姐现在做儿童教育工作,姐姐可以带着对你的这份爱,更好的服务其他的孩子。还有你知道吗,姐姐自学了中医和自然疗法,学了原始点按摩、艾灸、精油调理等。前两年咱妈生病了,跑了好多次医院,吃了很多药,都不见效。去年冬天,我在家待了两个多月,给咱妈调理身体,开导她的思想。没想到我这个略懂点中医皮毛的半吊子,居然把妈妈的身体调理好了。姐姐感到好欣慰,好满足啊!姐姐凭着自己的双手、智慧,还有对妈妈的陪伴,把咱妈从病痛的折磨和恐惧中拉了回来。咱妈现在身体恢复的很好。说话比我还有力气。

小二霞,你瞧,姐姐再也不是那个无力保护别人的人。姐姐是个内心有力量,也有智慧的人了。

今年的6月份,姐姐的一个心理学的朋友来燕山学堂小住。那段时间姐姐很累,也有些迷茫,我就请这个朋友帮我梳理我的心路历程和未来的发展。聊着聊着,我头脑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总是要不停不停的做事情,让自己忙得筋疲力尽?就像上了弦的发条,怎么也停不下来!”

带着这个问题,姐姐脑海里冒出一个图景~~我一个人拿着扫帚,在不停不停不停的扫地。其实地上什么也没有,甚至都没有土。但是我就在那里不停不停得扫着。然后扫着扫着,就哭了。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让自己忙起来,是为了逃避悲伤,逃避你的死亡给我带来的悲伤。同时,也想通过做事情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通过做事情,让我自己有安全感。

小二霞,姐姐想跟你说的是,姐姐不想让自己那么累了,姐姐想停下来,好好的休息了。这些年姐姐真的好累好累。我想好好的照顾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家,好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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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姐姐参加叙事工作坊,当听到老师和其他的同学说起死亡的话题时。那一刻,姐姐意识到,原来,姐姐欠你一个正式的告别。在你去世时,姐姐没能好好的送你,今天姐姐就用这封信的方式,跟你送别。送妹妹去到另外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充满光和温暖的世界。

姐姐知道,小二霞是一个天使。也许,她已经再次来到这个世间。只是姐姐不知道而已。

小二霞,姐姐爱你。请原谅那时的姐姐太小,没办法保护你。姐姐会带着对你的爱,还有你对姐姐的爱,好好的生活下去。

写到这里,我在心里,听到了妹妹给我的回应。

姐,不要伤心难过了,不要再生活在愧疚和自责里,我去世的时候,你还小。你才6岁,你还需要被照顾,你怎么能保护的了我呢。姐,这就是事实。我们都尊重这个事实吧。我的命运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间,再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姐,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带着对我的爱,好好的爱自己,爱身边的人。这就够了。姐,我现在生活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谢谢你对我的看见。

姐,你多保重。代我向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和家人们问好。

写到这里,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刻,我释然了!

小二霞,珍重!

爱你的姐姐,为你送上美好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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