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他相恋是在15岁,是有些早,所以在被家长发现的那刻草草结束这段青涩的恋情。然而在10年后,我们再次不可思议地重逢,还是在被家长强迫去的相亲场上。
“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们相互尴尬地寒暄,然后就没了下文。更尴尬的是我眼看着他跟一个又一个优秀的女性欢笑交谈,他也眼看着我跟一个又一个优秀的男士亲切交谈。我们彼此还不能说对方什么,偶尔还要鼓励祝福对方两下,这是十年前的我们万万没想到的。
十年前,在我们被迫分开的那天,在他去向别的城市的列车上,我们曾相约:“不管我们受多少反对,不管我们离得有多远,不管过去多少时间,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然而,他走后没过两年我们就断了联系。也许是我们之间都太忙了,也许是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
总之就这么断了,长久的。
15岁我俩交往时,大家都就得我们挺不合适的,那是我爸妈刚离婚一年,我跟奶奶过,特别得叛逆,总觉得天下都欠我的,不好好学习,成天打架鬼混,而他是努力学习的好宝宝,聪明是聪明,但更明显的特征是勤奋,一天除了学习什么兴趣爱好也没有,穿得也特土。我俩虽在一个班,但平时基本没说过话,不是一类人也没什么话好谈,不过,一次被偷的班费却彻底改变了我俩的关系。
“哟,我放桌子里的班费怎么不见了?”那天只听班长焦急的一声大喊,班里的人即刻四处东张西望帮班长班费,我依旧靠在窗边磕着我的瓜子,反正跟我没关系,接着只听班里嘴特碎的那帮人议论:
“哎,你们说,这班费不会被人偷了吧。”
“谁啊,这么缺德,连这么少的钱都不放过。”这话当即被着急找钱的班长听了去,立刻冲教室里下课还在班里的同学大喊:“你们知道有谁下课经过我座位了?”同学都纷纷摇头即使有也不会承认,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这时就有一个二货起身对班长说:
“班长,下课的时候我从你的座位经过过,当时是为了仔细看老师黑板上留的题。”
“施良同学我当然相信你说的,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别的同学经过这呢?”班长信任地问他,班长当然不可能怀疑他,全班都知道当时班长暗恋他,有名的书呆子组合。可惜妾有情而郎无意,施良他是个纯粹的书呆子。
“有。”在班长问施朗的时候他干脆的回答道:“徐璐同学也从你的座位经过过。”干脆地回答出我的名字。
下课。
“你干什么玩应,啊?”我找了一帮哥们把施良团团围住,把他书包里的书全倒在地上拿出其中一本边敲打在他脑袋上边说。他那行为的确把我给惹火了,施良一说出我的名字班长即刻就告班主任去了,班主任一副审贼的样子审我,还说要找我家长谈谈,我说好啊,找啊,您要是能找得到他们的话,我说我奶奶病多万一您哪句话说得不中听让我奶奶犯了病,啊。
总之由于我的威胁把班主任暂时唬住让他一段时间不会找我的事,不过我依然不会放过那个害我背锅的他,施良。
在之后的十天里我几乎都在和施良建立深厚的‘友谊’。
上课的时候我们在一起,我特意和施良的同桌换了个位打着改过自新好好学习的旗号,开始老师也不同意无奈我多次擅自换位最后烦得老师只好默认,然后我们下课也在一起为了让施良多运动别学习学傻了我节节课下都指挥他跑腿,他若敢不从,棍棒伺候。
直到第十一天后,班长突然说她的班费找到了,是落在家里忘了。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班长救郞心切编的谎呢,总之她跟我道歉了。真挚的,或许是愤恨的,不甘的。我欣然接受便也不再纠缠施良,日子又过回了从前。
只是没想到三天后,施良又来亲自和我道歉,我无所谓地对他说:“没什么,我已经不在意了,要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事事都在意那我别活好了,没啥事只要你下次长点心就行。”我说完我拍拍衣袖转身想走他却一把抓住了我,问我:
“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我当时真的很想笑,在相处的这十天里他不会真把我当朋友了吧,有点想捉弄他,冲他笑道:“还想跟我做朋友啊,可以,不过你得改变,比如外貌我朋友从来没有这么土的。”
结果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他竟把那万年不换的老土爷爷镜换成了隐形眼镜,把他那乖宝宝模样的发型剪成了干净利落的潮发,帅得不要不要的,从此异性缘直接飙升让班长好生担忧啊,我不知,是因他改变的那刻喜欢他,还是因他因我而改变的那刻喜欢他。
2
25岁时我仍旧单身,也曾交往过一些不错的对象,不过最后都没能走入婚姻的殿堂。后来经人介绍我参加了相亲会。
然后就再次遇见了他。他,在我生命中只不过是青春懵懂时短暂相互吸引的那一个,却也是印象最深的那个。和他交往的日子虽然短暂但却是我最用心的一次。
全心全意在爱着,全心全意地痛着,撕心裂肺地隐忍着然后放手。从那以后交往的人中我从未像爱他一样爱过别人,即使我很受伤。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恋爱为何能影响至今承认的我?无数次问自己,也许是那时候的感情才是最纯的,因为爱而爱。
第二次,我是单独相亲,没想到婚介所给我介绍的人竟是他。施良。
“你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们操着和上次相亲会一模一样的生硬台词,却更显尴尬,因为这次我们是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时间相隔太久,我们依然成为彼此心中最熟悉的陌生人,心里烙印着过去的你我而不是现在的,现在,我们对对方一无所知,若是聊过去,过去是不能触碰的伤,是雷区,若是聊现在,就像第一见面的来相亲的人一样,问年龄工作家庭情况,未免太过现实寒凉。
“对不起,我突然有点事先走了。”我受不了,待不了,不管他怎么看我选择了逃避。只是没想到就像当年一样,他先拉住了逐渐远离的手,说:
“好久不见,我们再聊聊吧。”亦如当年一样深情地看着我。“你还像当年一样美。”
当年,跟他做朋友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想跟我做朋友,我对他那样的不好,他微笑着对我说:“因为你很美。”
我当时假意很不屑内心却狂喜地对他说:
“我知道我长得是挺看好看的,但你不觉得你这样说太肤浅了吗。还是好学生呢。”假装抛给他个蔑视的眼神,心里偷着乐。
“我是觉得你帮生病的邻居老奶奶做饭照顾她的小孙女时很美,每次班里大扫除时你总是拦最多活时很美,还有你笑的时候,很美。”
那小子从以前就是,看着一副老实人的模样却很会说令人动心的话。如今再次见他我依旧会心动吗?问自己。不知道答案。想重新拾起喜欢他的那种感觉,但是我不敢,我们俩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现在更是。
“资料上说你现在博士生。”我重新坐下一板正经地问他。“是。”他干净利落地回答。
“施良对不起这么跟你说,如果我们今天相亲对象来见面的话,我想是他们婚介所搞错了,我不想找学历这么高的,我自己本身连高中都没毕业。”我的自卑不想在他面前掩饰。
“你是在嫌弃我是个挣不了多少钱的学生吗?”他突然伤神地说。“你是自主创业年薪过百万的网店店主,而我只是个博士生,如今到处都是的博士生,冒昧地向婚介所提出与你相亲是我的不对,徐小姐打扰了。”和我不同,施良在极力掩饰着他的自卑。
我们的爱恋就像当年一样,不暴露在阳光下才最安宁,一旦暴露,全世界人好像都变成了预言家,诅咒我们注定要分手。为了避免这世俗的烦杂,15岁时的我们虽陷入爱情却永远像老鼠那样偷偷摸摸地爱着。
拉小手的时候只能在无人的胡同过道中,拥抱的时候也是在昏暗的胡同过道中,接吻的时候还是在胡同过道中,那胡同过道承载了我们一个冬天的所有浪漫,以至于和他分别两地后我再也没走过那胡同总是绕远路才回的家,因为害怕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
如今,当他谦逊地与我道歉拂袖而走时,我仿佛看到了昨日。我们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恋爱还是在15岁那年的某天被无意间路过胡同口的同班同学给发现了,然后消息迅速在班里传开,最难以接受的人当然是班长,她不仅要承受她喜欢的人早恋的事实,而且早恋的人居然是她最瞧不上的我,班长当然不甘,当即告了班主任。
接着,我们果不其然的,被叫了家长,我这边来的是我奶奶,我爸妈当然不会来,在他们离婚后就早都不管我了,他那边来得是他妈。
和淡定的我奶奶不同,我奶奶也是17岁嫁的人对这种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施良的妈妈不同,一听这种事表情就像天塌了一样,她是第一次因为表扬施良学习获奖以外的事来到学校。一时情绪崩溃当场流下了泪。
后来,施良被她妈妈强迫转学,说是要施良转去大城市更好的学校,其实我知道是因为我。接着施良做了人生中不可抑制的反抗,他说要和我呆在一起,即使要退学也要和我待在一起,他会出去打工挣钱照顾我和奶奶,他认真得吓人,把他家人吓住了,也包括我。后来的某天他妈妈找到我家哭着求我,求我放过施良,说不反对我们交往,但请我劝施良去那边上学,说是施良那边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我劝了,一次又一次的,最后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上了火车,亲手送走了我们的距离。
3
在前几天,我突然想通了,相亲场上见过施良后,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挥之不去。几天前的某夜我本想去和朋友一块喝酒,出门前开着车,后来想着太晚叫代驾不太安全就没喝一口酒早早离场。那天夜里我独自开着车在市里兜圈,不知不觉开到一个单身宿舍楼后面,我想施良现在是此大学的博士生,说不定就住在里面。这样偷偷地幻想施良在哪已经不止一次了。其实他在去外地上学时我曾偷跑到他学校偷看过他两次。
怕影响他学习我没有与他见面,而是躲在操场后的栏杆外偷看他,偷看认真学习的他,我知道他最爱在操场边走边背书,这个习惯走哪都改不了。现在也是。那天在大学栏杆外,我竟也能奇迹般的看到他,虽然身影很小,但绝对是他,我看错不了。然后,我心满意足地开车离开。然后第二天,第三天我都来这学校碰运气看能不能再看到他。
可惜,老天不会给我第二次好运,我没能再看见他。今天我又来了,天空还倒霉地下起了瓢泼大雨。他肯定不可能出现,我心灰意冷,只好掏出车钥匙准备回家,谁知钥匙刚掏出手一滑,不小心把它掉在了地上,过路的人不知哪个脚欠的把它一踢,彻底没了踪影。我没带伞无可奈何地在黑漆漆的夜瓢泼大雨中寻找钥匙,实在找不到也只能撂着明天再说。
冷雨打在我身,倍感冷,心倍感凄凉,这时只感觉头上的雨不下了,面前的雨还在下的这种奇景,莫名地头上多了把伞,然后再抬头看到了他的眉眼,是我期盼的,为难的是他却离我这么近。只听他说:“徐璐,你在这干嘛?”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情不自禁地问他另一个问题:“施良,你现在还愿意与我继续15岁那年没谈完的恋爱吗?”
4
我们再次交往了,仍有不少人反对,首当其冲的是他的妈妈,但不一样的是比他妈妈反对更强烈的是我的妈妈。与我妈妈反对的理由相比他妈妈反对的理由反而更让我接受。
施良他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只是普通的小康家庭,追求平平稳稳,她妈妈实在不想施良娶像我这样家庭复杂的女孩,完全是出于对施良的爱。
而我妈妈,一听施良是博士生家庭条件一般收入没我挣得多便打起了小算盘,本来我妈想着我相亲肯定能找个比我挣钱更多的女婿,我靠自己的努力挣得那套二百多平方米的公寓她准备说服我结婚后,把它留给她二婚时生下的儿子将来娶媳妇用,结果一听施良家的情况知道想要我的房子没戏,所以极力地反对。
本来不想搭理我妈的,结果她嘚瑟过了头,我只好冷着一张脸旧事重提道:“呦,现在知道关心我的事了,当年奶奶病倒需要人照顾需要钱的时候你和我爸人在哪?”
“我爸至少还有点良心,至少在我发达后不敢找我图我点什么,可你呢,做人不要太臭不要脸!”我不再隐晦地直接侮辱她。我妈当场雷霆大怒道:
“你这个不孝女,敢骂你妈,你可是我十月怀胎...”
“呃,你就会提这事,我有没有求你生我,是你自己愿意的!”我也发飙与我妈大吵道。
发泄这些年对她的怨。
当年,施良去外地上学快两年时,我奶奶突然病倒,需要大量的医疗费,爸爸那年的生活也不宽裕,拿出的钱连输液费都不够,妈妈倒是有钱却压根不出钱,说奶奶是和她没有关系的人了,还要我也不要管她。那年17岁的我第一次尝到了没有钱孤立无援的滋味,接着我便退学了,白天在饭店打工,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晚上还要照顾在医院住院的奶奶,累得半死之余唯一的快乐就是每天接到外地的施良打来的电话。
当时的施良还不知道我退学,我瞒着他,瞒着他说我过得很好,就像以前一样,更爱学习了,勾勒出一个他希望看到的假象。然而,当某天他对我说出:
“徐璐,你要好好学习啊,将来我们考到同一座城市上大学。”我崩溃了,在挂掉电话后我忍不住地大哭一场,第一次,困难都没将我击垮,没想到击垮我的却是希望。
从那刻我便明白了,我和他迟早是要走不同路线的两种人,我们压根不再同一个起跑线上,注定没有交集。然后在不怎么意外的某一天,奶奶去世了。不再受病痛折磨安详地走了,后事也只有我和邻居的热心大叔大婶操办,爸爸妈妈始终都没能出现。
之后,我也想离开了,想去南方闯一闯,走之前我本想再给施良打最后一通电话说分手的,可是我做不到,就一个人什么招呼也没打孤零零地走了,只是在路过我很久没路过的,我们曾经浪漫甜蜜度过的胡同的墙上,我留下了【施良,我走了,不要找我】这几个字,虽不知他看没看到,这是那年我留给他的唯一信息。
没过几个月,我们快要结婚了,我也不知他的妈妈为什么会同意,是施良自己解决的我没有过问,就像他也不知道我妈妈为什么同意一样,因为我把房子卖了,把钱捐了,所以她没了念想也就没阻力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兜兜转转的,我们又回到了当初,是何等的幸运,我们没有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