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也被那些大V给骗了,一度很瞧不起我这个体制内的稳定工作。照他们的说法,我应该赶紧的辞职下海,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我这人由于受到小时候兴趣班的荼毒,对艺术文学非常有追求。听音乐会的时候,望着弹钢琴女孩子裸露的纤细的双臂,简直要羡慕死。对我而言,找一个小剧场,为歌舞剧伴奏,真是理想中的职业。实在不行就写小说,把爱好当职业,享受着赚钱,不知有多美。
但是自从我自己写小说以后,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比如吧,你写完了,向网上发,你得和那些同行互动啊,互捧啊,互相投个票什么的。幸好我是全写完了,要是边连载边发表,指定还要听一干无关人等的各种意见。蝎蝎螫螫的,不胜烦恼。
最不爽的是,辛辛苦苦地写了几个月,估计收入也就那么多。算了一下,还顶不过我一件衣服值钱,或者说,我狠狠加班一周就赚回来了。为了这么点钱去低声下气,实在不值得。
什么东西当成了吃饭的家伙,便统统地失了趣味。比如吧,这几天在做风险监测,天天撸数据,乐此不疲的。整整做了七天,才写出一篇监测分析文章来。我是很有乐趣,旁边的人脸上全是淡然。细想来大概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职责,由不得喜不喜欢;而我算是借调,偶然的换换口味,自然很有乐趣。——要是叫我像化学系的学生过柱子一般,天天死盯着这些企业异动数据,还有绩效压在头顶的话,大概也没有这么有激情吧。
回头读那些著名艺术家的传记,觉得把才华当成谋生的手段,未免是可惜的。梵高的画好啊,可是他死了也是穷人。张爱玲的文笔没人能超过她,可是为了吃饭,她不得不为美国当局写一堆食之无味的政治文字。倘若他们有个稳定收入,想必也不会如此暴殄天物。
所以我还是很爱我的这份工作的。首先,它解决了我吃饭问题,其次,它支持我去做一些不靠谱的梦,支持我去跨行业玩玩票,失败了也还有饭吃。本职工作是安身立命之本,其他的折不折腾的,那是你自己乐意——腿长在你自个身上,谁又阻碍你去走呢。
此外,我没觉得我这尝试有什么损失。自从开始写作后,我心情舒畅,写作水准及速率急剧上升,表现在工作上就是写的报告录用率100%,随手写个什么玩意根本不费神。
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发现我写作不是为了别的,乃是一种爱好。毕竟从前没这个职业念想的时候,也七七八八地写东西。爱好这东西是有洁癖的,然而商业化也总要让步。况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艺术这玩意也没个评定标准,某些时候也靠炒作和吆喝。
真的,我给一切志愿以艺术爱好为职业的人提个醒,如果你非富即贵,还是先找个稳定工作,解决吃饭问题吧。毕竟单纯以时长来算,写小说这其实算是个赔本买卖。叫我去为了钱财拉篇幅,我不是做不到一天写 5000字,别说五千,有时灵感迸发,两小时写完也是常事。然而我这人非常有完美精神,可以用两个小时写,但是必然要用五个小时改。不仅改,还要删,删掉多余的废话。对我而言,制造大量的语言垃圾,毫无意义。
毕竟我不靠这个吃饭。珍重芳姿昼掩门,莫过如此。
所以,我在完稿的那一天,郑重其事地在扉页上写道:献给我的母亲,以及我的Art Patron。前者当然因为她是我的第一个读者,至于Art Patron(艺术赞助者)么,我感谢我的本职工作让我可以矫情地活着,环境优渥,让我不至于没有梵高的才华,却和梵高一般饥寒交迫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