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像青涩的无花果挂在树梢之上，清晨的空中漂浮着一层云烟，昨晚烤肉的香气还缭绕在城中，他凭栏望去，城中已满是行人朝着圣殿走去。他皱了眉头，回头朝卧室看去，太太还在酣睡。今天注定又是头疼的一天，不但要按惯例处置死囚，而且刚有卫兵通报，犹太人要他紧急判处一个新的犯人。犹太人官长和那犯人都已经在行宫外等他处置了。

他深深的吸口气，双手拇指去按摩太阳穴，每逢这个犹太人最看重的节日，他总要从海边的凯撒利亚行宫赶到这个山城，亲自坐镇，在各个关键地段布置重兵，防止犹太人趁人多作乱。不但如此，还要处死几个死囚，让赶到这里过节的各省犹太人亲眼看到十字架死刑的血腥，以此震慑他们不要和罗马政府作对。

祭司长并众人押着יֵשׁוּעַ，等在彼拉多的官邸外院，卫兵进去通报很久了，天还早，但他们宁愿等着，也不愿拖延，避免城中众人听到这事引发骚乱。正等着，有人匆匆从圣殿那里赶来，对祭司长耳语：“那个出卖יֵשׁוּעַ的门徒犹大，不知为何，一大早跑到圣殿里去，对殿里的祭司长说他后悔出卖了这拿撒勒人，说他是无辜的，要我们释放יֵשׁוּעַ，还要退回那三十块银钱。”

祭司长皱了眉，看报信的那人：“然后呢？”

“殿里的祭司当然没有理睬这叛徒，说这跟我们有什么相干，你自己承担吧。那犹大呢，把这三十块银钱扔到殿中，扭头就走了。刚刚我们得到消息，这犹大跑到一块窑户的田里，找到一棵树，上吊自杀了。现在尸体还在树上挂着。你看，这是他丢下的三十块银钱。”

祭司长看那银钱，撇了嘴，对来人说：“这是血钱，不可放在圣殿的银库里。你拿着这钱，去买那窑户的这块田，把他埋葬在那地里，这地以后就专门用作埋葬外乡人（犹大是外地人），叫它血田好了。”

那报信的点头，匆匆去了。

彼拉多从官邸后院走到前面的公堂，里面空无一人，透过晨光，他看到门缝外的前院站满了人，不由咬紧了牙关。这群犹太人，明明一大早来扰乱他，却还讲究他们的古怪规矩，不进罗马人的房屋，否则按照他们的律法，他们今天会成为不洁之人，就不能参加稍后逾越节的活动。真是一群顽民，反倒要我去迁就他们吗？他恨恨地想着，推开前门，走到门廊，问道：“你们何事这样惊扰？”

祭司长上前几步，指着圣殿警卫们押解的יֵשׁוּעַ，对彼拉多说：“这人若不作恶，我们就不会把他押解给你了。我们抓住了这人，他煽惑我们的国民，禁止我们纳税给凯撒，并说自己是基.督，是王。”

彼拉多转眼去看，只见一个满脸血污，脸颊肿胀，胡须上沾满土屑、唾液的男人，双手被捆，被众人围在中间。彼拉多阅人无数，不由一怔，因他从未见过眼神如此平静的犯人，仿佛他并不知道身处险境。

彼拉多示意两侧卫兵将犯人押解上门廊，问道：“你叫什么？”

他却不回答。台阶下的祭司长说：“这人叫יֵשׁוּעַ，来自北边的加利利山区，却到这里煽动民众，蛊惑人心，禁止群众给罗马人纳税，并自称是基.督，是犹太人的王。”

彼拉多冷笑几声，问יֵשׁוּעַ：“你是犹太人的王吗？”

“是你说的。” יֵשׁוּעַ 回答。

彼拉多不由一怔。

底下人看彼拉多沉吟不决，不由焦急起来，纷纷控告יֵשׁוּעַ的罪状。彼拉多看他毫不分辨，神色依旧，不由更加纳闷，问：“他们证告你这么多的事，你没有听见吗？”

יֵשׁוּעַ仍然一言不发。彼拉多便看众副官，见他们没有一人表现出对יֵשׁוּעַ丝毫的兴趣，便心知יֵשׁוּעַ并不对罗马构成任何威胁，否则这些副官绝不敢如此漫不经心。这只不过是犹太人之间的一些宗教迫害。彼拉多踱步到台阶前，对下面的犹太人说：“你们带他离开，按照你们的律法审问他去吧。”

“但我们没有杀人的权柄！” 犹太人的语气如从冬天的湖面刮来。

彼拉多又是一怔，想了想，对众人说：“待我亲自审问这人，再告诉你们结果。” 说完转头，示意卫兵们将יֵשׁוּעַ押进公堂，自己也转身进去了。

公堂内不再有众人的逼视和控诉，彼拉多走到יֵשׁוּעַ跟前，又问：“你是犹太人的王吗？”

יֵשׁוּעַ说：“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别人论到我时对你说的呢？”

“难道我是犹太人吗？你的同胞和祭司长把你交给我。你做了什么恶事？”

“我的国不属于这世界，我的国若属于这世界，我的部下就会为我战斗，使我不至于被交给犹太人。只是我的国不属于这世界。”

“那么，你真的是王了？”

“是你说我是王。我为此而生，也为此来到世界，为了给真理作见证。凡属真理的人都听我的话。”

彼拉多低头自语：“真理是什么呢？”

正说着，从后厅有人走出来，彼拉多看是从凯撒利亚带来的内侍，便过去问道：“你来这里何事？”

那内侍对彼拉多耳语说：“夫人今早从噩梦中醒来，心神不宁，却到处找你不到。听说你一大早就在这里审问犯人，并且那人居然是她在梦中梦到的יֵשׁוּעַ！夫人让我速速前来转告将军，这义人יֵשׁוּעַ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插手，因她昨晚在梦中因这人受尽苦头。”

彼拉多听了，不再多问，叫卫兵押解着יֵשׁוּעַ出了公堂，回到门廊之下。彼拉多见下面的众犹太人都凝神屏气，便指着יֵשׁוּעַ，说：“你们一大早压解这人到我这里，说他是煽惑百姓的。看哪，我也曾在你们面前审问他，但并没有查出这人犯过你们控告他的任何罪。就是希律也是如此，所以把他送回来。可见他没有做什么该死的事。 所以，我要责打他，然后把他释放。”

堂下人们的眼睛血红起来，如要爆燃起来的炭火。彼拉多又说：“每年逾越节你们都有个规矩，就是要我给你们释放一个死囚，我给你们释放这人如何？”

“我们不要这人，我们要你释放巴拉巴！”

彼拉多心头发紧，巴拉巴因造反杀人，理当在今天拉出去钉上十字架，想不到这些犹太人反要拿יֵשׁוּעַ换下他的性命。

彼拉多换了一个口气：“那么，你们称为犹太人的王的，要我怎么办他呢？”

“钉他十字架！”

“为什么？他做了什么恶事呢？”

“钉他十字架！”众人的吼声更加绝望。

彼拉多身旁的众卫士紧张起来，抓紧了刀枪，盯住台下的众人，恐怕他们突然跳上来作乱。彼拉多伸出双手，如狮子俯视狼群：“你们既然如此固执，我就依照你们的意思，释放那个死犯巴拉巴。” 说着，示意一个部下，那人转身到牢房去了。

彼拉多又叫人拿来一盆水，当众洗了手，看过יֵשׁוּעַ，对犹太人说：“流这人的血，罪不在我，你们承当吧。”

犹太人的声音如要上战场前战马的嘶鸣：“让他的血归到我们和我们的子孙身上！”

彼拉多等部下将巴拉巴押解上来，就把他释放了，交给犹太人。又依照惯例，把יֵשׁוּעַ交给卫兵，去执行鞭刑。

日头慢慢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