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繁华喧闹的城市,汽车驶向了并不算遥远的村庄。路面上的车少了一些,于是我们的车子加快了速度。我一直注视着窗外,也偶尔偷瞄一下坐在我旁边靠窗的姑娘。
窗外的房子,土地,树木都飞快地从我们的窗口一闪而过,来不及和它们多做一些眼神的交流,新的画面就出现了,然而这新的画面也不过是对之前闪过的画面的再一次复制。
我旁边的姑娘也望向窗外,她戴着耳机,柔软的头发很安静地躺在她的胸前。她侧着脸,所以我无法看清她的完整面容,何况我所看到的这些,还是我借着看窗外的机会偷瞄来的,甚至,连她的鼻子,嘴,也没有看得很清楚,倒是她右脸颊的两颗痘痘,被我清晰地看见了。
然而,这样似乎就很好,她安静的侧影一下子打动了我,就连那两颗痘痘,也一并安静起来。这份安静,突然让我的内心也平静起来,我于是更为专心地看着窗外。
大片大片的土地已经被空置出来,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心胸似乎也宽广起来。再过几天,新的生命又将被播种于其中,发芽,生长,挨过寒冬,历经暖春,在酷夏来临之时绽放出铺天盖地的金黄。季节交替,生命轮回,万物于自然之间,坦然面对一切风和日丽与狂风暴雨,在等待与被等待之间,在消亡与被消亡之中,生生不息,让时间得到了最好的延续。看似它们毫无任何情感,又似乎饱含了比人类更为复杂又丰富的情感。只是,它们从不像人类一样,大肆渲染,也或许,它们有自己的语言,可是在我们看来它们一直都是沉默不语的了……
车子继续前行,车厢里的人很多,拥挤不堪,也吵闹不休。我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旁边的姑娘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但我猜想是不会的。她偏安于一隅的安静,和车厢里的整个人群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仿佛,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然而,他们又真的是一个世界的人,当然还有我。一个车厢,就是一个世界。这里有老人,也有孩子,有青年人,也有中年人。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从事着不尽相同的职业。他们也有悲有喜地度过每一天,就像此刻,同样是乘车,而心境却是各有各的不同。小小的车厢已经浓缩了整个世界,而窗外是更为广阔的世界。我们这样的一个小世界,一个小个体,和广袤无垠的宇宙相比,都变得渺小起来了。
我不禁想起了苏轼的诗: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人类是如此渺小,人生又是如此短暂,千百年来,我们和着古人的诗歌来抒发同样的情感。即便如此,宇宙也不会因为我们而改变,它们始终有自己的模样,而我们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把所有的无奈都抛给萧瑟的秋风,浑浑噩噩的过完了一生。
当我们不得不把生命交付于宇宙,偿还于世界的时候,所有的不舍,挽留,悔恨就都是虚无的了。心脏不会因此而跳动,呼吸也不会因此而开启。只是与这个世界告别的人,给活着的人,带来了太多的伤痛,也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幻想和错觉。就像,在某个黑暗的深夜,我想着那个停止呼吸的人不过是血液不通畅,暂时休克了,天一亮,他就会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然而这真是赤裸裸的幻想,更是无比残酷的自我欺骗。
活着,总是要死的。接受或者不接受,死亡总是会来临。就像田野里的无数株庄稼,瞬间被机器碾压,打碎,便仓促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然而,一切又顺理成章。把生命化作春泥,又孕育出新的生命,不去过分地进行无意义的思考,也不去进行更为徒劳的抱怨,安安静静地接受命运的眷顾和捉弄,勇敢地把历史的车轮向前推动……
车子到站了,我从后排挤过站得密密麻麻的人群,走向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我将带着我那无所谓实现或不实现的梦想,怀揣着巨大的勇气和坚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