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姐的生日,一大早坐在通勤车上习惯性的掏出手机准备“批阅”自媒体的奏章文件,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忽然记起今天是二姐的生日,于是打开微信亲友群,群里没有动静,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犹豫片刻,还是在群里发了一条祝福短信。心想八九不离十,即便记错了提前祝福一下也不要紧。直到收到二姐二姐夫的拱手致谢,仆心方定。今天总算起个大早赶了个早集。不出所料,大姐开始嫉妒我了,先是恭维我的“用心”,接着怀疑我是不是设置了日期提醒,因她自己就是提前设置闹铃服务的。
我老家管“过生日”叫“过生”,虽然只是一字之差,质朴中却有一种艰辛之意味。记忆中小时候过生日很简单,饭碗里另加一只蒸鸡蛋,用大姐的话就是“大人过生一碗面,小孩过生一个蛋”。不是长辈不疼孩子,实在是家里条件不允许,鸡蛋是用来换钱贴补家用的。二姐素以嘴馋闻名,有一次我过生,奶奶为我蒸了一个鸡蛋,掀开锅盖的时候被二姐发现,硬是哭着闹着也要吃鸡蛋,二姐比我年长不到两岁,最终还是屈服于她的执念,我分享一半给她。
老年人过生则不同,在我老家老人过生和嫁娶的份量相当。家里再穷也要忙一两桌好菜,条件富裕的家庭还会请戏班子来唱戏,或者请评书先生上门说书。开销自然也很可观。记得父亲有一个账本,详细记载了82年至86年的收入和开销,其中就有祖父母的生日开销明细,不在乎鱼肉烟酒枣子粉丝木耳之类,那时家里虽然穷,但亲戚不少,坐满两三桌不在话下,鱼肉等硬菜是刚需,份量还要足,否则主人会觉得脸上无光。记忆中祖父对自己的生日很在意,提前多日就让家里张罗,生日那天,他这个寿星不去宴席上陪客,而是躲在厨房间盯着,虽然没有出声,但他严肃的表情让执掌中馈的主妇有芒刺在背之感,自然不敢怠慢。但也有事与愿违的时候。比如蒸馍,头天晚上发酵,第二天早上战战兢兢一看,发现面被鬼摸了(戏谑话)竟然没有发起来,蒸出来的馒头又小又硬。旧习俗固然有它的道理,比如孝道。但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无疑增加了本不富裕的家庭负担。
祖父母过世以后,父母晋升为老人,在对待自己生日的态度上,他俩洒脱多了,尤其是父亲很是反感每年一度的过寿宴,因为礼尚往来,自己还要还礼,倒不是因为礼金,而是繁文缛节。有一次为了躲避生日宴,他逃到我所在的城市。母亲也不喜欢大操大办,能简则简。后来有了专门做“流水席”的商家,自带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生日宴就外包给专业团队,省去了很多麻烦。记忆中陪母亲过过一次生日,生日前一天,流水席的大厨来试灶,因为与我意见不合,醉醺醺的大厨临时撂挑子,拂袖而去。这下可把母亲急坏了,她只好临时抱佛脚,找来村里几个贤惠媳妇帮忙做饭。其实对于母亲来说,办不办寿宴并不重要,她在意的是孩子在不在身边。
老两口对四个孩子的生日倒是上心,不管我们之中谁过生日,母亲总是提前一天打电话告诉其他三个孩子,别忘了送去生日祝福,生日那天总是一大早就打来电话,细声细语嘱咐吃点好的。二姐离家近,有一年过生日,老两口提前煮好鸡汤,中午,父亲抱着鸡汤土罐搭乘班车送到县城二姐家里,二姐家住在六楼,站在门口,二姐接过土罐发现鸡汤还是热的。
母亲最后一个生日正赶上疫情爆发,本来我准备在家陪她过完生日再回去,因为判断失误,我和二姐一家在封城前的最后一刻逃了出来,留下孤零零的母亲一人在家,这一天正是大年三十,七天后将是母亲的生日,从此阴阳两隔,从此再也听不到她的细声细语:我没事,就是打电话听听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