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安
这城市有成百上千条路,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可唯独有一条,我们闭着眼睛都能走完。
2017年8月22日 周二 台风
01
早晨7点03分,安洋像往常一样换鞋、出门、步行至地铁站过安检,等待着7点15分的那趟地铁。虽然已经立秋,可安洋知道,广东的天气才算是刚刚入夏。最近两天新闻上不断说着台风的消息,安洋抬头看看远处的天空,蓝天白云,丝毫看不出和台风有什么关系。
下地铁之后步行五分钟就可以到公司,可最近一段时间,即使是短短的五分钟,早晨不到八点的天气,就已经让安洋满头大汗,甚至白色的衬衣都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背上。
“北方的天气真的很凉快了,要不你回来避避暑?”
安洋的“闺蜜”舒敏给他发来微信。他打开天气软件,输入家乡的名字,这一周最高气温显示27度。
“我在上班呢,怎么能说回去就回去,我可不像你,还有寒暑假。”
“好吧,那你多喝点水,没事白天别处去乱跑,小心中暑……”
安洋走进办公室,空调已经被保洁阿姨打开,室内的气温明显比室外要低好多,但依旧感觉有些闷热。他走到窗前,从二十六层往下看去,一辆辆汽车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十字路口慢慢汇聚起一群行人,像是蓄了水的水池,只等绿灯一亮,便踏着斑马线穿行而过。
“唉,要是能回去该多好……”
安洋在心里念叨着,他经常这样念叨着,羡慕着家乡的同学朋友。
02
安洋15年大学毕业,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来广东,会来到许多年轻人打拼奋斗的城市——深圳。
安洋还记得刚来时住的青年旅社里流传的一句话:来了就是深圳人。
繁华的城市,到处矗立着高楼大厦,楼层的高度不断刷新着安洋的认知。到处都是草坪、树丛和公园,仿佛这是一座建在森林里的城市。便利的交通,地铁站和公交站随处可见。无论去做什么,大家都会井然有序的等待,安然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井底之蛙。
来这座城市两年,他逐渐认识到自己思想的狭隘和视野的低矮。他时常有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想法,可一想到深圳的房价,他便又打消了那样的念头。
“安洋,你知道么?咱们同一个班的那个小莉,已经在老家买房了,而且是全款啊。”
大学室友小廖对安洋说道。
“她的工资很高么?还是房价便宜?或许是家长给出的首付吧!”
“听说家长没出钱,是她自己付的首付。不过主要是房价低,三千多一平,她月薪税后五千多,两年攒个首付也不是问题。”
“唉……”
安洋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小莉的家乡是在陕西南部的一个城市,城市不大,经济发展属于四线开外的水平,环境倒是挺好,很适合人居住生活。小莉毕业后进了市里的一家公立医院,虽然不是医生,但是各项待遇都还算好,再加上离家近,没什么生活成本。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陕西啊?”
安洋已经记不得这是别人第几次问这样的问题,可即使如此,在他心里,依旧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他很想回去,恨不得马上就回去,可他时常会问自己:“还能回的去么?”
03
“安洋,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可是除了我爸妈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哦。”
“什么事这么神秘?”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我又恋爱啦!”
安洋忘记了这是舒敏第几次恋爱,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来着?
舒敏学的是英语专业,又是家里的独生女,她自己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不会离开家乡,无论是结婚还是工作,都不会。
她毕业后回来家乡,在市里的一所中学做临时班主任,半年发一次工资,可半年的薪水可能是正式编制员工一个月的工资。唯一的好处就是,从学校到她家,走路十分钟。
她之前谈恋爱我都知道,但都好景不长,总有个原因导致分手:爸妈不喜欢、男生不上进、别人不喜欢自己……
安洋想到舒敏比自己小两岁,但是听她说她父母早就开始催促她谈恋爱结婚。她说这次之所以没告诉别人,就是想等两人关系稳定一些了再说。
说到这里,安然很害怕舒敏会问自己:你什么时候能找个女朋友啊?
来到深圳,安洋突然觉得自己要孤独终老了,每天繁忙的工作都做不完,哪里有时间去交友?加上自己并不善于交际,很少有机会认识新的朋友,不善言辞,工资只能养活自己,拿什么去谈恋爱?倒不是说现在的女生都现实,可在这个城市,两个人随便吃顿饭都抵得上安洋一天的工资了。
安洋想想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快要三十岁,家里从去年开始突然也在催促他谈女朋友,最好能尽早结婚。可他一直想着,绝不将就,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可等着等着,慢慢就有了这样的想法:谈恋爱干嘛,一个人也过得挺好。
04
“深圳的房价终于降了一点……”
“咱们公司那谁前一段时间刚买了第二套房呢……”
每当身边有人在议论房子的时候,安洋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压抑,或者是焦虑,又或者是看不到希望的失落。
大学同学好几个人已经陆续结婚了。安洋在朋友圈里看到了昔日的同学如今抱着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一刻,他也很想有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他幻想过未来,在家乡买一套房子,然后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姑娘结婚生子,不要求有多富裕,只求日子过得舒服安稳就好。
“唉……”
每当他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就会叹口气。深圳虽好,但终究不是他的归宿。
许多同事都劝安洋找份兼职,可安洋知道,自己除了在大学期间学了点专业知识外,并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做兼职赚钱的技能。再者,每天下班挤四十分钟地铁回到家后,再也没有心情和力气去做别的事情,于是他果断的放弃了兼职的念头。
来深圳两年,涨了两次工资,职位没有任何变动,似乎在这个公司,他已经看不到上升的希望。
大学同学都劝他早点跳出来,重新看看机会,可他总是说:不急,不急。
他不想放弃现在的待遇,也不想再去花时间融入新的环境,他变懒了。有时候他自己也会害怕,自己这么年轻,怎么会失去激情呢?可能是真的太累了吧,可能真的需要休息吧。
05
那天关系要好的哥们打来电话,开头是机械性的聊天,问问近况,聊聊天气。
“如果再那边不行,就回来吧,这么大的人肯定不会饿死,再说回来还有咱们一帮兄弟呢。”
大概是听出了安洋语气里的疲倦,好哥们开始安慰他。
这样安慰的话安洋已经听了好多遍,可他见过了大城市的繁华,又怎么会轻易的回到那个山城?
书上说,人长大的标志是学会了权衡利弊。安洋将自己回家乡与留在深圳的利弊早已在心里计算了许多遍,即使他很想回去,可计算的结果却总是拽着他留下。
安洋甚至有时候闭上眼,就能够看到回家的路,那条小路,他走了无数次:沿着马路一直走,走到花园小区的第一个路口有一个缓坡,上坡之后沿街一直走,在街道的尽头有一个黑色的大门,那就是家。
上小学时、上初中时,上高中时,每天,他就是从那条路去学校,再从那条路回家。春夏秋冬,路上散落枯叶或者铺满积雪,他都见过。
人这一辈子,要用双脚去丈量多少路?
安洋走在路上的时候总是会想一些问题:如何才能升职?怎样才能让领导满意?怎样才能赚更多的钱呢……想着想着,一抬头,已经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原来这条路自己已经这么熟悉,不用刻意的调整方向,不用刻意的辨认路牌,不用靠手机导航,不再纠结东南西北,就这么轻易的走到了终点。
安洋每次跟同事聊天的时候都把在深圳的住所说成家,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他在这个城市,没有家。
安洋还将继续着他每天重复的生活,起床挤地铁上班,下班挤地铁回家。下班时他从地铁的车窗向外望去,八月快要过完了,不到七点钟,太阳藏在了远处的山后,只有在那座高楼顶层的玻璃上,留下些许轮廓和橘黄色的余晖。
鲁迅曾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如今,到处都是路,宽的、窄的、长的、短的,可我们最熟悉的,还是那条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