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失去了梦想

  那天的夕阳正好在她的耳边,海水不断拍击海岸,她取出了她的小提琴,面对着大海演奏。我不懂音乐,只是知道那是悦耳的声音,可是我手头上还有事,急匆匆离开了,但耳朵仍然在不断捕捉那已经弱如针孔的音乐声,直到完全消失耳边却还有微弱的幻听。

  她是陈家的女孩陈梅,从小热爱音乐,但那只能作为爱好不是吗?在这个小小的镇上。听说那把小提琴是陈梅父亲答应陈梅的礼物,刚开始她爸还在跟我们炫耀她家女儿多才多艺,聪明。期间不少有人提出自己的孩子比起陈梅差了多少,读书不用功,一天又没有什么会的只知道玩。陈梅父亲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说出了一些谦逊话。

  可是后来就不一样了,陈梅父亲渐渐不跟我们提他女儿了,后来甚至变成了抱怨。据说她女儿天天在拉小提琴,成绩滑坡了。

  第二天我一个老朋友回来了,我开车去市里火车站接他回来,朋友在副驾驶上不断谈着他工作的地方和这些地方的习俗有多少差别,我挺羡慕他能去一线城市工作的,因为我这一生已经没有了机会。

  路过陈梅家时,她家门口聚集了一些人。

  “那边是怎么回事?”朋友也看到了,“我记得那是陈强家吧。”

  我开车经过时看见陈梅坐在门口哭,那把小提琴被他爸砸烂了一脚踢在了路中间,她爸应该回屋了,陈梅坐在门口没有去捡那已经砸烂的小提琴而是盯着它坐在门口哭,陈梅父亲没有动手打过她,估计这次也没有,这是她爸常常跟我们说的他的科学教育方法。

  “那是陈梅吧,那孩子听说最近在学音乐啊。”

  “是啊,但把成绩搞下去了,这孩子也是把爱好当正业了,陈强最近都气疯了。”

  “那孩子还不知道社会是个什么样,陈强这样也不太对。”

  “杨小肖,你还是继续跟我说说你们那边吧。”

  我,杨小肖,陈强都是在镇子附近的一个村落里长大的,杨小肖考上了大学而我是师范毕业成了一名初中老师,陈强初中就辍学了,杨小肖现在去了一线城市一家五百强公司做到了一名主任,陈强则是经营着一家水果店,挣了不少钱,是我们三人里面最富的。听说那把小提琴是陈强托人在北京买的外国货,价格不菲。

  那天我和杨小肖喝醉了,期间去叫陈强,却发现陈强不在家,估计和今天陈梅的事有关我们也就没再去找。

  第二天凌晨我儿子钟竹向我要生活费,我直接拿了五百给他,叮嘱他平日吃饭吃点好的。钟竹不如陈梅成绩好,但也不差,偶尔还会考一个前十出来,十分听话从不惹事,只是脾气随我不太好,不过也从来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我想了想觉得陈强的女儿也没什么好羡慕的,还不如我儿子钟竹呢。

  那天之后我一个月后才再次见到了陈梅,晚上九点初中晚自习结束,我去街上吃了碗粉耽搁到了十点才回家,这时候高中也放学了,还是那条路上,还是那个地方,陈梅在那里站着,海水仍是不断拍击海岸。她只是驻足了几秒就走了 我跟上去喊了她一声。

  “钟叔叔。”她擦了一下眼睛。

  “你们放学这么晚啊,高中很累的吧。”

  “习惯了就不觉得累了。”

  “听说你最近成绩下滑了,还是要专心点读书。”

  “嗯。”她回答地声音弱了许多,低着头不再吭声。

  后来又与陈强在一个巧合下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听他说他女儿成绩又回来了,连连全校第一。

  “这些娃子,只要一耍就不知道主次了,还是要我们这些老的去引导他们才行。”

  我又开始羡慕起陈强的女儿来,明明是初中辍学的人却有一个能上985大学的女儿,钟竹要发挥超常才能上到985吧,毕竟在这个小镇里的高中一本率奇低。当初陈梅要在这里读高中不去市里的超级高中据说是陈强要求的,陈强这个人说是在哪都一样完全看孩子怎么学,这个人什么都不懂却还是能有一个无比争气的女儿,让人羡慕嫉妒。

  

  听说杨小肖的孩子不仅成绩好,还在学钢琴,舞蹈之类的一大堆。报补习班的话费让杨小肖准备换新车的计划都推迟了许多。

  钟竹和我们一起吃饭时我看着他,想到钟竹是那样平平无奇,什么也不会,成绩也不拔尖,又想到陈强,心里不免有些犯愁和怒火。

  我找了一个借口上街去了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我之前已经戒烟了好久。

  我在镇子里最热闹的街上看见了陈梅和她同学在逛街,陈梅揽着一个男生的手臂,我悄悄跟在她们身后一定距离远。

  路过镇上一家架子鼓的兴趣班,架子鼓的声音从三楼的窗户不断砸下来,陈梅看了几眼那个兴趣班的宣传画,突然哭了起来蹲在地上。那个男生想拉她起来,一行人都开始安慰她,有人给她纸巾擦泪,可是陈梅就是蹲在地上大哭不止,也不在乎周围有没有人,然后倒在地上哭起来,架子鼓的声音仍然不断砸下来,陈梅的哭声似乎伴奏着架子鼓的声音,架子鼓响一下陈梅大声哭泣一下。

  那一刻我觉得陈梅是那把小提琴,破碎后被她爸一脚踢开,躺在路中间,断开的线发出最后一声喘息。

  那天的陈梅看着小提琴被她最亲爱的人那样砸破,心里在想什么?那样坐在门口。愤怒吗,悲伤吗。

  架子鼓的声音和陈梅的哭声吓跑了我,我如同在逃离猛兽的嘴,快步离开。

  可能事情不巧,陈强碰见了,听说他把陈梅抱住,可是陈梅哭得更加厉害,既想挣扎离开又抱紧她爸。陈强是个注重面子的人,却什么也不说抱着她,陈梅的男朋友也被陈强知道了。

  回家后我把自己锁在卧室,和妻子分开了,一个人待了一晚上。

  陈梅会怎么活下去?我一直在想。钟竹呢?

  我找不到答案,一周后再次在那条海边的路上遇见了陈梅,她一直低着头走着,不再在她之前演奏的地方停下,仿佛一个傀儡行走。

  

  高考了,钟竹被普通一本录取了,陈梅去了上交,成为了那个高中的传奇,她们高中拉出横条恭贺陈梅考上上交,这是那个高中第一次出现这种层次的学生。

  陈强请我们去吃饭,杨小肖也趁着公司休假回来了,陈强让我把钟竹也叫上,那天正好杨小肖的孩子放暑假回老家来,所以也顺路来了。

  陈强高兴得不得了,拿出了他珍藏的茅台酒,后来又拿了一瓶不知哪来的葡萄酒,他说是当初花了大价钱,现在拿出来为陈梅庆贺。

  陈梅一言不发,正常地吃饭,玩着手机,她爸已经给她换了最新的苹果手机。

  “陈梅不是喜欢音乐吗?”陈强指了指房间里沙发上的小提琴盒,“比上次那个还要贵。”

  陈梅不为所动,戴上耳机。我瞄见她把声音加到了最大,我在她旁边隐约都能听见音乐声了。

  杨小肖的孩子提到他也会些小提琴,那孩子估计才初一。

  陈强让他拉一段听听,杨小肖的孩子于是去把那把小提琴拿出来拉了一段。

  “学得不多只会这些。”

  “好啊,好。”陈强鼓掌着说。陈梅头都没抬。

  “陈梅你要拉吗?”陈强问。

  陈梅似乎没有听见,陈强就不再多说。

  吃饭后,趁着陈强和杨小肖谈得欢我去到陈梅身旁问她“你还喜欢小提琴吗?”

  她不理我。

  “当初那把小提琴你怎么处理的?”

  “烧了。”

  “那你不再拉小提琴了吗?”

  我看见她把音乐声降低了。

  “不拉了。”

  “你现在想做什么?”

  “读书,毕业,找工作。”

  她又把音乐声音加大了,低着头眼角流泪出来。

  

  回家后我问钟竹他以后要干什么?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我问他喜欢干什么?他说玩游戏,然后抱着高考后给他买的笔记本回到自己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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