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西门庆帘下遇金莲
王婆子贪贿说风情
月老姻缘配未真,金莲卖俏逞花容,
只因月下星前意,惹起门旁帘外心;
王妈诱财施巧计,郓哥卖果被嫌嗔,
那知后日萧墙祸,血溅屏帏满地红。
话说武松自从搬离哥后,捻指不觉雪晴,过了十数日光景。却说本县知县,自从到任以来,都得二年有余,转得许多金银,要使一心腹人,送上东京亲眷处收寄。三年任满朝觐,打点上司。一来都怕路上小人,须得一个有力量的人去方好。
猛可想起都头武松,须得此人英雄胆力,方了得此事。当日就唤武松到衙内商议,道:“我有个亲戚,在东京城内做官,姓朱名勔,见做殿前太尉之职。要送一担礼物,稍封书去问安。只恐途中不好行,须得你去方可。你休推辞辛苦,回来我自重赏你!”
武松应道:“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辞?既蒙差遣,只得便去。小人自来也不曾到东京,就那里观光上国景致,走一遭,也是恩相抬举。”知县大喜,赏了武松三杯酒,十两路费,不在话下。
且说武松领了知县的言语,出的县门来,到下处叫了士兵,却来街上买了一瓶酒,并菜蔬之类,径到武大家。武大恰街上回来,见武松在门前坐地,交士兵去厨下安排。
那妇人余情不断,见武松把将酒食来,心中自思:莫不这厮思想我了,不然都又回来?那厮一定强我不过,我且慢慢问他。妇人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挽云鬟,换了些颜色衣服穿了,来到门前迎接武松。
妇人拜道:“叔叔不知怎的错见了,好几日并不门,交奴心里没理会处!每日交你哥哥去县里寻叔叔陪话,归来只说没寻处。今日再喜得叔叔来家,没事坏钞做甚么?”
武松道:武二有句话,特来要和哥哥说知。妇人道:既如此,请楼上坐。
三个人来到楼上,武松让哥嫂上首坐了,他便掇杌子打横。士兵摆上酒来,热下饭。一齐拏上来。武松劝哥嫂吃,妇人便把眼来睃武松,武松只顾吃酒。
酒至数巡,武松问迎儿讨副劝杯,叫士兵筛一杯酒,拏在手里,看着武大道:
“大哥在上,武二今日蒙知县相公差往东京干事,明日便要起程。多是两三个月,少是一个月便回。有句话特来和你说,你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外人来欺负。假如你每日卖十扇笼炊饼,你从明日为始,只做五扇笼炊饼出去卖。每日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归家便下了帘子,早闭门,省了多少是非口舌。若是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大哥你依我时,满饮此杯。”
武大接了酒,道:“我兄弟见得是,我都依你说!”吃过一杯,武松再斟第二盏酒,对那妇人说道:“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要武松多说。我的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常言:‘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么?岂不闻古人云:‘篱牢犬不入’。”
那妇人听了这几句话,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漒了面皮,指着武大骂道:
“你这个混沌东西!有甚言语,在别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个不戴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的人,不是那腲脓血,搠不出来鳖。老婆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蝼蚁不敢入屋里来。有甚么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休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块砖儿,一个个也要着地!”
武松笑道:“若得嫂嫂这般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应,都不应心头不似口头。既然如此,我武松都记得嫂嫂说的话!请过此杯。”
那妇人一手推开酒盏,一直跑下楼来,走到半胡梯上,发话道:“既是你聪明伶俐,恰不道长嫂为母!我初嫁武大时,不曾听得有甚小叔,那里走得来?是亲不是亲,便要做乔家公!自是老娘悔气了,偏撞着这许多鸟事!”
一面哭下楼去了。有诗为证:
苦口良言谏劝多,金莲怀恨起风波;
自家惶愧难存坐,气杀英雄小二哥!
那妇人做出许多乔张致来。武大、武松吃了几杯酒,坐不住,都下的楼来,弟兄洒泪而别。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回来,和你相见。”
武松道:“哥哥,你便不做买卖也罢,只在家里坐的。盘缠兄弟自差人送与你。”临行,武松又分付道:“哥哥,我的言语,休要忘了,在家仔细门户!”武大道:“理会得了。”
武松辞了武大,回到县前下处,收拾行装并防身器械。次日,领了知县礼物、金银、驼垜,讨了脚程,起身上路,往东京去了。不题。
只说武大自从兄弟武松说了去,整日乞那婆娘骂了三四日。武大忍气吞声,由他自骂,只依兄弟言语,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出去。未晚便回家,歇了担儿,先便去除帘子,关上大门,都来屋里动弹。
那妇人看了这般,心内焦燥起来,骂道:“不识时浊物!我倒不曾见日头在半天里,便把牢门关了,也吃邻舍家话。说我家怎生禁鬼!听信你兄弟说,空生有卵鸟嘴,也不怕别人笑耻!”
武大道:“由他笑也罢,我兄弟说的是好话,省了多少是非。”被妇人哕在脸上道:“呸!浊东西!你是个男子汉,自不做主,都听别人调遣!”武大摇手道:“由他,我兄弟说的金石之语!”
原来武松去后,武大每日只是晏出早归,到家便关门。那妇人气生气死,和他合了几场气,落后闹惯了。自此妇人约莫武大归来时分,先自去收帘子,关上大门,武大见了,心里自也暗喜,寻思道:恁的却不好!
有诗为证:
慎事关门并早归,眼前恩爱隔崔嵬;
春心一点如丝乱,空锁牢笼总是虚。
白驹过隙,日月撺梭,才见梅开腊底,又早天气回阳。一日,三月春光明媚时分,金莲打扮光鲜,单等武大出门,就在门前帘下站立,约莫将及他归来时分,便下了帘子,自去房内坐的。
一日也是合当有事,却有一个人从帘子下走过来。自古没巧不成话,姻缘合当凑着。妇人正手里拏着叉竿放帘子,忽被一阵风将叉竿刮倒,妇人手擎不牢,不端不正,却打在那人头巾上。
妇人便慌忙陪笑,把眼看那人,也有二十五、六年纪,生的十分博浪:
头上戴着缨子帽儿,金玲珑簪儿,金井玉栏杆圈儿。长腰身,穿绿罗褶儿。脚下细结底陈桥鞋儿,清水布袜儿。腿上勒着两扇玄色挑丝护膝儿,手里摇着洒金川扇儿,越显出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可意的人儿,风风流流,从帘子下丢与奴个眼色儿。
这个人被叉杆打在头上,便立住了脚。待要发作时,回过脸来看,却不想是个美貌妖娆的妇人。但见他:
黑鬓鬓赛鸦翎的鬟儿,翠湾湾的新月的眉儿,清冷冷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娇滴滴银盆脸儿,轻袅袅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软浓浓白面脐肚儿,窄多多尖趫脚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更有一件紧揪揪红绉绉白鲜鲜黑裀裀,正不知是什么东西。
观不尽这妇人容貌,且看他怎生打扮?但见:
头上戴着黑油油头发䯼髻,口面上缉着皮金,一径里踅出香云一结,周围小簪儿齐插。六鬓斜插一朵并头花,排草梳儿后押。难描八字湾湾柳叶,衬在腮两朵桃花。玲珑坠儿最堪夸,露菜玉酥胸无价;毛青布大袖衫儿,褶儿又短衬,湘裙碾绢绫纱。通花汗巾儿,袖中儿边搭刺。香袋儿身边低挂,抹胸儿重重纽扣,裤脚儿脏头垂下。往下看,尖趫趫金莲小脚,云头巧缉山牙老鸦。鞋儿白绫高底步香尘,偏衬登踏,红纱膝裤扣莺花。行坐处风裙袴,口儿里常喷出异香兰麝。樱桃初笑脸生花,人见了魂飞魄散,卖弄杀偏俏的冤家。
那人见了,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早已钻入爪哇国去了,变颜笑吟吟脸儿。这妇人情知不是,叉手望他深深拜了一拜,说道:“奴家一时被风失手,误中官人,休怪。”
那人一面把手整头巾,一面把腰曲着地,还喏道:“不妨!娘子请方便。”
却被这间壁住的卖茶王婆子看见。那婆子笑道:“兀的谁家大官人,打这屋檐下过?打的正好!”
那人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一时冲撞,娘子休怪。”妇人答道:“官人不要见责。”那人又笑着,大大的唱个喏,回应道:“小人不敢。”
那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细风情的贼眼,不离这妇人身上,临去也回头了七八回,方一直摇摇摆摆,遮着扇儿去了。
有诗为证:
风日清和漫出游,偶从帘下识娇羞;
只因临去秋波转,若起春心不肯休。
当时妇人见了那人生的风流浮浪,语言甜净,更加几分留恋。倒不知此人姓甚名谁?何处居住?他若没我情意时,临去也不回头七八遍了。不想这段姻缘,却在他身上!却是在帘下眼巴巴的看不见那人,方才收了帘子,关上大门,归房去了。
看官听说:莫不这人无有家业的?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门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儿也是个好浮浪子弟,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近来发迹有钱,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
那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叫他做西门大郎。近来发迹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
他父母双亡,兄弟俱无,先头浑家是早逝,身边止有一女。新近又娶了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填房为继室,房中也有四五个丫鬟妇女。又常与勾拦里的李娇儿打热。今也娶在家里。南街子又占着窠子卓二姐,名卓丢儿,包了些时,也娶来家居住。
专一飘风戏月,调占良人妇女,娶到家中,稍不中意,就令媒人卖了;一个月倒在媒人家去二十余遍,人多不敢惹他。
这西门大官人自从帘下见了那妇人一面,到家寻思道:“好一个雌儿!怎能勾得手?”猛然想起那间壁卖茶王婆子来,堪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撮合得此事成,我破几两银子谢他,也不值甚的!”于是连饭也不吃,走出街上闲游,一直径踅入王婆茶坊里来,便去里边水帘下坐了。
王婆笑道:“大官人,却才唱得好个大肥喏!”西门庆道:“干娘,你且来,我问你。间壁这个雌儿是谁的娘子?”
王婆道:“他是阎罗大王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儿。问他怎的?”西门庆说:“我和你说正话,休取笑。”
王婆道:“大官人怎的不认的?他老公便是县前卖熟食的。”西门庆道:“莫不是卖枣糕徐三的老婆?”王婆摇手道:“不是。若是他,也是一对儿!大官人再猜。”
西门庆道:“敢是卖馉饳的李三娘子儿?”王婆摇手道:“不是。若是他,倒是一双!”西门庆道:“岂不是花胳膊刘小二的婆儿?”王婆大笑道:“不是。若是他时,又是一对儿!大官人再猜。”
西门庆道:“干娘,我其实猜不着了。”王婆冷冷笑道:“好交大官人得知了罢,笑一声,他的盖老,便是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
西门庆听了,跌脚笑道:莫不是人叫他‘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么?”王婆道:“正是他!”西门庆听了,叫起苦来,说道:“好一块羊肉,怎生落在狗口里!”
王婆道:“便是这般故事。自古骏马都驼痴汉走,美妻常伴拙夫眼。月下老偏这等配合!”西门庆道:“干娘,我少你多少茶果钱?”王婆道:“不多,由他,歇些时却算不妨。”
西门庆又道:“你儿子王潮,跟谁出去了?”王婆道:“说不的,跟了一个淮上客人,至今不归,又不知死活。”
西门庆道:“却不交他跟我,那孩子倒乖觉伶俐!”王婆道:“若得大官人抬举他时,十分之好。”西门庆道:“待他归来,却再计较。”说毕,答谢起身去了。
约莫未及两个时辰,又踅将来王婆门首帘边坐的,朝着武大门前半歇。王婆出来道:“大官人,吃个梅汤 。”西门庆道:“最好,多加些酸味儿。”
王婆做了个梅汤,双手递与西门庆吃了,将盏子放下。西门庆道:“干娘,你这梅汤做得好,有多少在屋里?”
王婆笑道:“老身做了一世媒,那讨得不在屋里?”西门庆笑:“我问你这梅汤,你却说做媒,差了多少!”王婆道:“老身只听得大官人问这媒做得好,老身道说做媒。”
西门庆道:“干娘,你既是撮合山,也与我做头媒。说道好亲事,我自重重谢你!”王婆道:看这大官人作戏!你宅上大娘子得知,老婆子这脸上,怎乞得那等刮子!”
西门庆道:“我家大娘子最好性格,见今也有几个身边人在家,只是没一个中得我意的!你有这般好的,与我主张一个,便来说也不妨。若是回头人儿也好,只是要中得我意。”
王婆道:前日有一个倒好,只怕大官人不要。西门庆道:“若是好时,与我说成了,我自重谢你!”王婆道:“生的十二分人才,只是年纪大些。”
西门庆道:“自古半老佳人可共。便差一两岁,也不打紧。真个多少年纪?”王婆子道:那娘子是丁亥生,属猪的,交新年恰九十三岁了。”
西门庆笑道:“你看这风婆子,只是扯着风脸取笑!”说毕,西门庆笑了起身去。
看看天色晚了,王婆却才点上灯来。正要关门,只见西门庆又踅将来,径去帘子底下,拿凳子上坐了,朝着武大门前,只顾将眼睃望。
王婆道:“大官人,吃个和合汤 。”西门庆道:“最好,干娘放甜些。”王婆连忙取一钟来,与西门庆吃了。
坐到晚夕,起身道:“干娘记了帐目,明日一发还钱。”王婆道:“由他,伏惟安置,来日再请过论。”西门庆笑了去,到家甚是寝食不安,一片心只在妇人身上。
当晚无话。次日清晨,王婆却才开门,把眼看外时,只见西门庆又早在街前来回踅走。
王婆道:“这刷子踅得紧,你看我着些甜糖,抹在这厮鼻子上,交他抵不着!那厮全讨县里人便益,且交他来老娘手里纳些贩钞,撰他几贯风流钱使。”
原来这开茶坊的王婆子,也不是守本分的。便是积年通殷勤,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又善放刁。还有一件不可说,䯼髻上着绿,阳腊灌脑袋。端的看不出这婆子的本事来!
但见:
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随。只凭说六国唇鎗,全使话三齐舌剑。只鸾孤凤,霎时间交仗成双;寡妇鳏男,一度话搬唆摆对。解使三里门内女,遮么九皈殿中仙。玉皇殿上,侍香金童,把臂拖来;王母宫中,传言玉女,拦腰抱住。略施奸计,使阿罗汉抱住比丘尼;纔用机关,交李天王搂定鬼子母。甜言说诱,男如封涉也生心,软语调和,女似麻姑须乱性。藏头露尾,撺掇淑女害相思;送暖偷寒,调弄嫦娥偷汉子。这婆子,端的惯调风月巧排,常在公门操斗殴。
这婆子正开门,在茶局子里整理茶锅。张见西门庆踅过几遍,奔入茶局子水廉下,对着武大门首,不住把眼只望帘子里瞧。王婆只推不看见,只顾在茶局子内搧火,不出来问茶。
西门庆叫道:“干娘,点两杯茶来我吃。”王婆道:“大官人来了!连日少见,且请坐。”不多时,便浓浓点两盏稠茶,放在桌子上。
西门庆道:“干娘,相陪我吃了茶。”王婆哈哈笑道:“我又不是你影射的,缘何陪着你吃茶?”西门庆也笑了一会,便问:“干娘,间壁卖的是甚么?”
王婆道:“他家卖的拖煎河漏子 、干巴子肉 、翻包着菜肉匾食、饺窝窝蛤蜊面 、热荡温和大辣酥 。”西门庆笑道:“你看这风婆子,只是风!”
王婆笑道:“我不是风,他家自有亲老公。”西门庆道:“我和你说正话。他家如法做得好炊饼,我要问他买四五十个,拏的家去。”
王婆道:“若要买他烧饼,少间等他街上回来买,何消上门上户?”西门庆道:“干娘说的是。”吃了茶,坐了一会,起身去了。
良久,王婆只在茶局里。比时冷眼张见他,在门前踅过,东看一看,又转西去,又复一复,一连走了七八遍。少顷,径入茶房里来。
王婆道:“大官人侥幸,好几日不见面了。”西门庆便笑将起来,去身边摸出一两一块银子,递与王婆,说道:“干娘,权且收了,做茶钱。”王婆笑道:“何消得许多?”西门庆道:“多者干娘只顾收着。”
婆子暗道:“来了。这刷子当败,且把银子收了,到明日与老娘做房钱!”便道:“老身看大官人有些汤,吃了宽蒸茶儿如何?”
西门庆:“如何干娘便猜得着?”婆子道:有甚难猜处?自古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形容便得知。老身异样跷蹊古怪的事,不知猜勾多少。”
西门庆道:“我有一件心上的事,干娘若猜得着时,便输与你五两银子。”王婆笑道:“老娘也不消三智五猜,只一智,便猜个中节。大官人,你将耳朵来。你这两日脚步儿勤,赶趁得频,一定是记挂着间壁那个人,我这猜如何?”
西门庆笑将起来,道:“干娘,端的智赛随何,机强陆贾。不瞒干娘说,不知怎的,吃他那日叉帘子时见了一面,恰似收了我三魂六魄的一般,日夜只是放他不下。到家茶饭懒吃,做事没入脚处。不知你会弄手段么?”
王婆冷冷笑道:“老身不瞒大官人说,我家卖茶,叫做鬼打更,三年前十月初三日下大雪那一日,卖了不泡茶 ,直到如今不发市,只靠些杂趁养口。”西门庆道:干娘,如何叫做杂趁?
王婆笑道:老身自从三十六岁没了老公,丢下这个小厮,无得过日子。迎头儿跟着人说媒,次后揽人家些衣服卖,又与人家抱腰收小的。闲常也会做牵头,做马伯六,也会针炙看病,也会做贝戎儿。”
西门庆听了,笑将起来:我并不知干娘有如此手段!端的与我说这件事,我便送十两银子,与你做棺材本。你好交这雌儿会我一面。”
王婆便哈哈笑了。有诗为证:
西门浪子意猖狂,死下功夫戏女娘。
亏杀卖茶王老母,生交巫女会襄王。
毕竟婆子有甚计策说来,要知后项事情,且听下回分解。